五分钟后，一杯金菲士被酒保插上吸管，推到程励面前。
程励轻啜了一口浮在上层的泡沫，眯起眼睛：“比我想象中要甜。”
“因为调高了奶油和糖的比例，还加了一点橙花水，这样喝完不容易头晕。”酒保解释完，问道，“你今天约了人吗？怎么敢喝这个？”
程励含住吸管，吸了一大口酒，鼓起腮帮摇摇头。
“没？”酒保若有所思地一挑眉，然后朝他微微倾了头，低声道，“你不在的时候，店里新来了几个不错的客人，晚点可能会来，介绍你认识下？”
程励咽下酒，浅浅地笑了一下：“今天就算了吧。”
他知道酒保猜到自己失恋，是好心，可惜他对打野食不感兴趣，只喜欢蜜里调油似的的恋爱，但恋爱要花心思和力气，他现在将不快驱逐出脑袋都要靠酒，实在是没多余的精力能匀出来用了。
“好吧，长廊拐角处自动贩售机有矿泉水和解酒药卖，有需要可以过去看看。”吧台边上又有客人落座，酒保不再多说，转身去招呼，留程励独自一人品酒。
气泡混合着烈性酒精，几口就让嘴唇泛起了一阵美妙的麻木感。程励渐渐放慢了饮用速度，任凭麻木感扩散开来，彻底压下了耳鸣。
“怎么了，心情不好？”
一个男人跑过来搭讪，程励转过头，看到一张有棱有角的黧黑面孔。
“有一点。”
“要不要去跳舞？”
程励迟疑着多打量了男人两眼——男人右耳上打的一排闪亮的耳钉，穿着黑色的铆钉皮衣，浑身上下透出一副给里给气的劲儿，张扬得仿佛要告诉全世界自己的与众不同。
程励抿嘴一笑，弯起了一双桃花眼：“好呀。”
此时酒吧里人多了起来，歌手早就摇身一变成了DJ，放起了热烘烘的音乐。程励走进舞池，跟随节拍大幅度地肆意舞动，那个男人也不遑多让，脱掉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绕着扭动身体，舞得很辣。
程励颀长漂亮，男人打扮吸睛，不多时周围便多出了一圈观摩者。程励听到了口哨声和高呼声，表演得更加纵情，就连男人靠过来揽住他的腰，他也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男人的肩上，仿佛他们本就是亲密无间的舞伴。
肢体摆动间，酒精在血管中悄悄燃烧，心跳跟着音乐节奏走，越跳越快，晦暗又光怪陆离的灯光笼罩下，灼灼的目光有了鲜明的温度，程励沐浴其中，只感到温暖与愉悦，此前发生的不快就像一团垃圾，被他一脚踢到了暗处，眼不见为净了。
不知跳了多久，他终于觉出了困倦和晕眩。趁着一曲结束，他拨开人群走出舞池，围观的有几个却尾随他去到吧台边上，纷纷表示想请他喝一杯。
程励看他们一个个眼睛放光，要笑不笑地一翘嘴角：“不好意思，今晚不想喝得太醉，下次吧。”
酒保在一旁调酒，也出声帮着赶人：“你们可悠着点儿吧，人家只是来玩儿的，回头还要去见男友呢。”
有个男人倒是坚持，程励费了好些口舌，他才悻悻离去。
撩了一下有点汗湿的长发，程励这才得空跟酒保道谢，一开口发觉自己嗓子都沙哑了。
“不客气。”酒保抬头瞥他一眼，“早点带只小狼狗过来给我撒撒狗粮就行，点两瓶酒更好。”
“嗯，我尽量。”程励抓了外套站起来，“这里太热了，我去长廊那边休息会儿再走，等下就不过来打扰你了。”
他一转身，正好撞到一人身上，定睛一看，是刚才那名“舞伴”。
“……抱歉。”
“没事。”男人表示不介意，举起手里两瓶矿泉水，“刚去买水，给你带了一瓶……哦，你不方便，我来。”
男人喀拉一声拧开其中一瓶，塞到他手中，然后又拧开另外一瓶，灌了自己一大口。
程励脑袋闷闷的，正需要醒醒神，见两瓶水都是刚开封，就没有推拒，拿着水边喝边往长廊方向走。
拿了人的水，不免就要聊上几句。长廊没什么人，沙发椅也宽敞，没一会儿程励便凉快了许多。
人一舒服，睡意便浓了，程励看时间差不多，起身要告辞。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着手中水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晃了一晃，人也跌坐回沙发上。
眼前男人的脸起了重影，他用力甩了甩脑袋，重影反而更重了。
“你……瓶口上……”
程励努力想要大喊，喉咙口却好像有什么塞着一样，发声困难。
男人笑笑，语气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油腻：“你醉了，我扶你出门。”
朦胧中，男人一步步向他靠近，他伸手要推拒却无从抵抗，只有被架着走的份，虚弱的呼救声也被狂热的音乐湮没。
耳边一热，是男人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别喊了，睡一觉，一会儿保证你爽到。”
在男人不当一回事的口气中，程励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然而脑袋里一阵阵天旋地转，周围越来越安静，他的意识飘忽得越发厉害，连出声的能力都没有了。
就在他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就一股夹杂着酸臭刺鼻气息的冷风冲到了他的脸上。
程励被恶心坏了，意识却稍微清醒了一点——酒吧后门出去有条窄巷，巷子中间有个大垃圾房，常有喝醉酒的人在那儿大吐特吐，自己应该是被带到了附近。而穿过这条巷子出去，就是一条开满了宾馆酒店的大街，只要见到人，他就还有呼救的机会！
想到这一层上，程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狠狠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在呼救前失去意识。
熬了片刻，他果真听到了马路上的汽车声，一抬头，正看见一个行人，他连忙伸手一抓，也不知抓到什么，就听对方尖叫一声，然后他的手就被拍到了一边。
紧跟着他听到男人向对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表弟喝醉了，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路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男人拽了一把他，低声警告他：“你现在老实点，一会儿我就对你好点，你也不想被玩坏吧？”
程励没吭声。
舌尖已经品出了一点腥甜的味道，可是嘴唇传来的痛感却并不强烈，并且正在朝着更加微不足道的方向发展。
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眼前亮堂起来，男人的脚步也停了，好像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在楼下了，等下上去你给我开门。”
程励吃力地抬起头，所见的却是一片模糊的色块，四周似乎有人，又似乎没人。
嘴唇已经失去感觉，程励的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快来个人……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行……人……
“叮——”
电梯……是电梯！
眼前的光影晃动起来，程励不再犹豫，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男人的臂膀中跌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朝移动的色块走去，但只走了两步，腿便一软。
他以为自己即将摔倒在地面，却突如其来一股力量把他架住，顺势将他扶了起来。
“救……救我……”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句话，随后便两眼一黑，朝着对方怀抱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