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刚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叶盛站在他面前,把他的拖鞋从鞋架上拿下来放在地上让他换。
叶容一脚踩一只把磨脚的板鞋踢掉,套上拖鞋一头冲进浴室。
哗啦一声把两条活蹦乱跳的金鱼被倒进放满水的浴缸里。
叶盛在后面看着脸都黑了,“那是给你放的洗澡水。”
叶容惊了,回头看了叶盛一眼,又转过头看里面有没有出现什么水煮鱼汤的惨象。
“本来水温是刚好的,你回来这么迟,早就凉了。”叶盛一边说着,一边去厨房打算给他热饭菜。
叶容不以为意,摆摆手,“我淋浴也行,明天就去超市买个鱼缸,先这样凑合一晚。”
微波炉叮铃一下,叶盛戴着隔热手套把一碗熬得浓稠的蔬菜肉沫粥端上餐桌。
叶容趿拉写拖鞋哒哒走过来,搅动汤匙散着汤里的热气,他按着遥控器刚打开电视,就听见拉链声在背后响起。
叶盛拉开他带回来的背包,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又一件一件认真摆着细致地分好类。
“叶容,你到底多大了。”叶盛拎起几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放满了彩色的玻璃珠,在灯下折射出谲丽的光,微微晃一下便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
叶容嘴里噙着粥含糊不清道:“没大没小,喊哥!”
谁知他那一向听话的弟弟充耳不闻,放下玻璃罐去收拾别的东西了。
嘴里烂熟的肉沫和蔬菜的清香让叶容觉得莫名的安心,他嚼了又嚼才一点点咽下,拿起一瓶玻璃罐,小声嘟囔,“小屁孩懂什么,这是我的心情记录仪!高级着呢。”
他说着掏出几颗展示给叶盛看,“绿色是心情很好,黄色是郁闷,白色意思是脑袋空空,黑色表示最近很倒霉。”
叶盛的目光被这些流光溢彩的玻璃球吸引,他对叶容总是奇奇怪怪的想法习以为常并全盘包容,指着叶容手中红色的玻璃球问:“那这个呢?”
叶容攥起手掌,把珠子一粒一粒塞进他的玻璃罐里,“那没什么意思,就是看着好看买来玩的,你瞧瞧,多漂亮,红玛瑙似的。”
“幼稚。”叶盛嗤了一句。
叶容被他那种似笑非笑的不端正态度气到了,当即梁山好汉灌酒一般猛灌了自己一大口粥以示威胁。
叶盛无视他的威胁,皱着眉头抖着他几件的衣服,一脸嫌弃地又揉起来丢进洗衣机里,低声道:“都是那条死狗的味道。”
洗衣机嗡嗡声响起,叶盛提高了声音,面色异常平静地问道:“这回是真断了么?”
叶容咬着勺子的动作一顿,又扔掉勺子抱着碗呼噜呼噜一口闷完,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才回道:“断了。”
人本质就是种好喜新厌旧的生物,叶容没想到的是竟然连贱骨头当久了也会腻。
叶盛似是满意地点点头,进卧室去给他铺床。
叶容有点头疼,心想他弟这从小把他当二级残废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痊愈。
晚上睡觉前叶盛又给他读书,读的是极致催眠的百年孤独,他读不懂也没听懂,布恩迪亚家族的人名他记不住。
即便如此,故事里无法摆脱的命运轮回循环往复也够让人痛苦了。
昏黄的壁灯下,因为长久没回来而有些微微霉味的卧室里,叶容用被子捂住口鼻入睡,他的梦停滞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做金鱼的第一代布恩迪亚。
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也有金鱼,冰凉的,湿滑的,还没来得及死的。
……
早上一睁眼,床头柜上就放着早饭,用保温盒装着,还贴了个小纸条。
【脚上的伤涂了药,别乱动,等我回来做饭,鱼缸我去买。】
叶容心里咯噔一声,下床哒哒哒跑去客厅,昨天穿的那双磨脚的新鞋果然不见了。
完了,肯定又被那败家子儿扔了。
这小子还讲不讲理,指甲盖儿大点的破皮也叫伤?!
他被气得要抑郁了,回去把早饭吃了,洗涮完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为生活低三下四。
他接的活杂且多,能画点人设,游戏代打,偶尔还接几个文稿,宅男技能点满。
他以前忙着照顾许决,狗一样围着他打转,抽不出空找份正经工作,只能做点这种事填补自己和叶盛。
一上线他一个文稿编辑的消息就滴滴滴过来了,“远洋集团要买断你《心障》的版权,说是要拍剧,你定个价。”
转发抽奖二选一都没中过的叶容被吓了一跳,一条消息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才颤颤巍巍回复,“按市场价就行。”
“对了,那边说邀请你做辅助编剧,约了时间地点说去详谈。”
叶容快要以头抢地,连忙几个“好好好”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具体安排发过来,他一看到那个地址就脑袋嗡嗡响。
半山别墅区金水苑010栋。
妈的,又是这个远近闻名的包养区,里面能住什么正经人!
为钱低头的叶容敢怒不敢言,定好了赴约日期,下周日晚上八点,那边公司负责接送。
他在家里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生日子,仿佛眨眼间就熬到了周日。
来接他的车早早停在楼下,叶容往鱼缸里的撒了把鱼食,关好煤气灶,打理好仪容才稳稳当当地坐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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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决在阳台给自己倒了半杯勃艮第白葡萄酒,手指在杯沿上划了一圈,他在想如果叶容今晚在床上哭出来的话,他或许可以考虑不罚他,顺便还会把这瓶价值不菲的酒送给他。
叶容喜欢白葡萄酒。
许决换过许多情人,从不在谁身上浪费太久,他并不沉溺于肉体,毕竟他不爱他们。
他自以为是有爱人的,在他的家里,但许黎即便和他不是亲生兄弟,可只要父母在,他和许黎就没办法跨越那一道阻碍。
叶容是他找到第一个替身,也是最久的,不是因为他长情而是叶容足够死心塌地,供人践踏。
他对所有情人都能够温柔体贴,唯有玻璃一样干净澄澈的叶容让他生出了无尽的摧毁欲,是叶容把他惯坏了。
夜风夹杂着林间的松柏清香从远山吹来,优雅的豹子藏在黑暗里等着他惦记了许久的小鹿自投罗网,然后割下血淋淋的肉献祭般一点点喂到嘴里来填饱他。
楼下慢慢驶来的远光灯打扰了他的思绪,他听到有车熄了火,以及几句轻声交谈。
车门被打开,从里面钻出了一个熟悉的人。
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兽,许决缓缓弯起嘴角,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挺直了腰背,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叶容身上。
然而他的笑下一刻就僵在脸上,他目睹着叶容被人领着进了对面那栋别墅,甚至没有往他这边多看一眼。
入喉冷冽的白葡萄酒在***泛起微微热感,浓郁厚重的橡木味余味悠长,酒没把心口的火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许决冷下脸给助理打了电话。
“金水苑的房子住在对面的是谁。”
助理思索了一阵,小心回道:“整块半山别墅区的地皮都是傅氏买下的,因为环境不错听说当时傅氏专门空下了几栋非卖品,您对面那栋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许决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傅氏?傅闻远?!”
助理吞了吞口水,“是……”
许决一想起傅闻远那张恶心的死人脸就来气,那绝对不是个正常人,是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人绞死的毒蛇。
许决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叶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别的男人的房子,还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傅闻远有能让任何人投入他怀抱的能力和手段。
他不停说服自己,叶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爬上谁的床和他许决有什么关系!
可他还是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矮几,酒瓶啪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许决的愤怒叶容自然是一点都不知晓,他跟着来接待的人进了屋,抓着档案袋在构思一会儿要介绍的剧情。
脚下松软的地毯让他有种踩在云层上的感觉,他的书稿相对来说比较小众,他真的从没想过能被哪个大老板看上。
实在是太走运了!
“真不好意思,先生有公事在忙,很快就会来见您。”那位接待者客气地说了句。
他接过一杯热茶,并腿坐好耐心等着大老板的临幸,也客气道:“没事,没事。”
叶容眼观鼻鼻观心地环顾了一周,房间里的物件少的可怜,只有一圈黑色皮质沙发和白色的烤漆茶几,大片驼色的背景墙上什么纹理都没有。
没有任何熏香,也不放一点绿植,叶容有些微微惊讶,他还以为有钱人都和许决一样喜欢那种繁复有致的巴洛克风。
他正默默思索着,一阵稳重的脚步声便从木质楼梯上由远及近地传来。
“先生来了。”有人在耳边提醒了一声。
叶容急忙站起身,抬起头和楼梯上的那人遥遥相对,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叶容不可抑制地跳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梦里那头打盹的狮子,被美丽的猎物吸引,正在一点一点慢慢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