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当年不相识

人与人的悲欢离合，其实并不是共通的，如果能有感同身受的情绪，那肯定有一方在默默承受你所不知道的痛苦，还要极力隐藏自我的情绪，为你铺平前进的道路。

这是我最近悟出的道理。

而此时此刻，苏北辰无法感受到夏沫萱的痛苦，无法体会到她的难过，不是因为他冷血，不是因为他不爱了。

恰恰相反，苏北辰爱惨了夏沫萱，在过去一年每一个独守空房的日日夜夜，在过去一年每一个思念成灾的朝朝暮暮。

他也痛苦过，他也痛哭过，悲伤逆流成河，眼泪浸湿枕巾。

他曾把她的一切刻印在脑海里，把她的所有打包藏在心的最深处，为了她哭而哭，为了她笑而笑，然后整理自己的情绪，从不在她的面前崩溃，总是笑着面对她的人生。

他不是机器，从来不是，他也是肉体凡胎，也知道春暖秋寒，也会需要人去关心，也想有人能安慰。

可是过去的一年，她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期待过，失望过，诉苦过，痛过，也就累了，麻木了。纵然心里在滴血，身体仿佛承受着凌迟的痛楚，也不会有半分显露。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经历了水泥封心的名场面，大概不外如是了吧。

“不要，北辰，我不要分开，我是爱你的。”

苏北辰没有说话，任凭夏沫萱的眼泪打湿自己肩头的衬衣，在一寸寸向下侵蚀。

苏北辰从不怀疑夏沫萱爱着自己，爱不爱，纵然没有宣诸于口，却还是能体会得到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当爱被切割，凌迟，那么伤害就会接踵而至。当爱的补丁已经无法掩盖住伤害流出的鲜血，那要想不死，止血就是唯一的选择，不然，难道要等到爱河干枯，血液流尽，然后抱着枯萎的玫瑰花，殉情而死吗？

以爱之名，凌迟自己的悲伤，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苏北辰没有阻止痛哭流涕的夏沫萱，哭吧，当你的眼泪流干，剩下的就是真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痛哭变成抽泣，进而转成呜咽，慢慢的，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苏北辰手中的烟早已摁灭在烟灰缸里，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而坐，他伸出手，握着夏沫萱冰凉的小手，试图把自己最后一份执念的温暖传递给她。

曾经如此深爱过，又岂能说放就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绝不是一句苍白的承诺，熟悉了彼此掌心的温度，牵起手来，总会比其他人更加靠近心脏吧。

“夏沫萱，我相信你是爱过我的，毕竟以前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做不得假。”

“事到如今，你说你还爱我，那我只有两个问题，你如果能如实回答我，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我们重新再来一次。”

苏北辰目光灼灼的盯着夏沫萱那双泛着泪光，有些红肿的双眼，带着希冀的光芒，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穿她所有的伪装，直入灵魂深处。

这种似乎透视灵魂的眼光，让夏沫萱十分不自在，因为这会让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被扔在太阳底下暴晒，所有的黑暗都被阳光蒸发掉，再也没有一丝遮挡。

但是她不能回避，只好也倔强地回应着苏北辰的凝视，也幸好灯光昏暗，让她觉得自己还能有一片阴影能藏住心里的慌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

“你问吧，北辰，我保证今天所说的都是真的，不掺杂一点欺瞒。”

苏北辰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一直没做声。

“你和郭远图是什么关系？”

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夏沫萱的耳畔，让她本来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心防，瞬间坍塌成渣。

本来还有点小激动，以为自己还有机会的夏沫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般，身体一震，被苏北辰握在掌心的柔荑，狠狠一缩，想要从他温暖的手中抽出来，眼神里，一瞬间闪过一丝羞愧和难堪，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用另外一只手抚了抚眉角。

然后又仿佛意识到自己动作太过鲁莽，强迫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只是还在游弋的目光，显得没有焦距，不知道望向了哪里。

对面的苏北辰，心一阵阵寒凉，刚才她眼中一闪即逝的羞愧，虽然被很好的遮掩了下去，可是，相伴六年，他是如此了解她，所以，她每一个神情的变化，每一个意味难明的小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他心如明镜。

“她要撒谎！”

这个声音如同黄钟大吕般响彻他的脑海，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他浑身如过电般一阵颤抖，其实谎言不可怕，更可怕的是，她想用谎言掩盖的真相，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然后一刀一刀的划开。

痛，钻心蚀骨的痛。

有期望，当答案不如自己所想时，总得付出代价不是？

苏北辰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垂了下来，很好的收敛起自己刚才无比希冀的眼光，整个人再次放松下来。

他放开紧紧抓住她的手，神色有些颓唐，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根骨髓一般，蔫蔫的，软趴趴的靠在沙发上，惨白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

夏沫萱显然是被惊住了，有些神游物外，没有注意到对面这个男人落寞的神情。

空气里，充满了死寂的味道，双方都沉默着，爆发了。

“郭远图？不是你室友吗？我和他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和你一起的时候，聚会过几次吗？”

苏北辰没说话，其实也是多此一问，她根本不会承认的，这恰恰说明问题怕是很严重了。

夏沫萱似乎有些回过神来了，看着对面这个相伴了六年的男人，知道自己恐怕说服不了他了，不过，她还是想要试一试，悠悠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震荡。

“北辰，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苏北辰没有在意她的补充，只是正了正身体，挺了挺脊梁，让自己看起来有了许多精气神。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前提都没了，还要答案干嘛呢？谎言里诞生的言语，只会是无根的飘萍，充满了廉价的味道，他，不需要，也不屑于去捡拾这种包裹着安慰糖衣的同情。

夏沫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突然心里泛起巨大的恐慌，仿佛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正在飞速离她而去。

“北辰，你娶了我吧，我们马上就结婚，婚后我辞了工作，在家专心相夫教子。”

“我们不差钱了，我再给你生一个小孩儿，不，生两个，我们自己的小孩儿。”

“他们喊你爸爸，喊我妈妈，我们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一把抓过苏北辰的手，抓的很紧很紧，指甲好像都陷进了他的肉里，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幻想中。

苏北辰吃痛，蓦然惊醒过来，猛的往外抽出手，但夏沫萱抓的实在太紧，指甲在苏北辰手背上拉出了几道伤口，顿时就冒出了殷殷血迹，因为伤口又长又多，看起来血呼刺啦的，十分吓人。

“呃！”

“啊！”

两声吃痛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苏北辰的，第二声是夏沫萱的。

原来由于两人用力过猛，夏沫萱双手做好的美甲断裂开来，甚至连带着崩断了自己两根手指的指甲，所谓十指连心，她也是痛的一阵哆嗦。

“对不起，对不起，北辰，我不是故意的。”

夏沫萱带着哭腔，对着苏北辰连连道歉，又手忙脚乱的想去帮他处理伤口，止血，一时却没找到可以用的工具，只好赶紧去茶几上拿餐巾纸。

苏北辰却是一把抓住她。

“我没事儿，你的更严重，赶紧跟我走，我送你去医院。”

“你这手是开不了车的了。”

经此一事，今晚的谈话是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其实想要的答案，已经心里有数了。

在引擎的轰鸣中，宝马7系载着两个曾经最亲密的恋人，一路向医院奔去，只余一地鸡毛，在寒夜的秋风中飞舞盘旋，不肯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