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小子的沉浮人生

二狼回到屋里就开始收拾衣服，毕竟是要到城里找工作的，他拿出了去年新买的一件黑色棉服，没怎么穿过，还挺新的，然后收拾了几件别的衣服，装进牛仔的手提包里，又找出自己的身份证，初中毕业证，都装进去，最后把自己的小金库，一共一百多块钱装进包里。

这就算是收拾好了。

肯定是不敢跟家里说的，他妈那个样子，也不可能让他走，那就只能偷着走。

二狼学历不高，但是写个纸条还是没问题的，他找出纸笔，告诉陶会兰，不要担心他，他去外面赚钱了。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二狼早早回到屋里，躺在炕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上的横梁木，看着昏黄的灯泡，看着角落里的蜘蛛网。

城市对他来说也是未知的，他没出去过，但是小涛和胖子倒是出去过两回，也听他们扯过几句。

现在，他要自己出去看看了。

冬天的夜太长了，早上五点多钟的时候，外面还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无底深渊，吸引着人走进去。

腊月过了一多半，人们都开始准备着置办年货，家里面基本都没什么活儿了，正是一年之中最安乐幸福的那几天。

二狼拎着手提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了看天边的月亮，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

真正要去哪里，二狼自己也没有想好。但是他想，一定要去一个大城市，大城市机会多，也不容易被熟人看见。

要是被熟人看见，估计他爸妈一定会来找他的。

二狼坐车到了城里，又去了火车站，随意买了一张火车票，他就上了火车。

火车上人真多，二狼心想。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坐火车呢？他们是回家还是出远门呢？他们也像自己一样，是出去赚钱的吗？

因为二狼也没买过火车票，以为站票肯定比坐票便宜，就买了个站票。他抬手往行李架上放提包的时候，看见有座位的车票跟自己的车票是一个价钱。

二狼就生气了。

他拎着包去找乘务员。

“那个...你好，我问你一下，站票跟坐票是一个价钱吗？”

那个乘务员大概三十多岁，长得比较敦实，剃了一个小平头。

他看了二狼一眼，回道“是啊！”

二狼皱了眉“为啥啊？”

乘务员笑了一下，说道“没有为啥，就是这么规定的。”

“那我现在想换个坐票行不行？”

“不行。”乘务员摇头。

“为啥？一个价钱嘛！”

“就是不行，这是规定！”

“你们这不讲理呀！”二狼有点儿要急眼。

乘务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说“小伙子，头回出远门吧？”

“啊。”二狼胸口起伏着，下巴点了下，心里气得不轻。

乘务员拍了拍二狼的肩膀，笑了下说“下回记着点儿就行了啊，别找事儿。”

二狼是生气了，但是他也不敢找事儿，他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发怵的，再说了，乘务员是穿着制服的人，在他眼里，穿着制服的都是不好惹的人，比如说警察。就算是真闹起来，他们穿制服的那么多，他估计也打不过。

二狼心里憋屈，却无处可以发泄。

他是拎着手提包到两个车厢的交界处来找这个乘务员的，现在回去也得在过道里站着，倒还不如坐在这儿。他把手提包放在角落里，一屁股坐上去。软软呼呼的，还挺舒服。他的火气消下去了一点儿。

二狼买票的时候只想着走的远点儿，连自己去的这个地方到底什么样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就是足够远。

因为车票真的太贵了。

二狼就这么坐在提包上，靠在角落里，一会儿睡过去，一会儿醒过来打量打量四周，然后再睡过去，再醒过来。饿的时候就吃两口从家里带出来的烙饼，渴得时候就没什么办法了。热水倒是有，可是他忘了带杯子。

火车上卖的东西他也不敢买，估计也买不起。

买完火车票以后，他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那个乘务员来来回回地走，很多时候就站在二狼旁边。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二狼嘴干的都起皮了。

他看着这小伙子倒是挺有意思，他从休息室里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二狼。

“热水，等会儿再喝。”

二狼迷迷瞪瞪抱着两只胳膊睡的迷迷瞪瞪的，嘴里干渴的厉害，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做梦呢！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把水接过来。

水还冒着热气，再渴也是不敢喝的，只好等一会儿。

“谢谢啊！”二狼捧着水杯跟陶峰说。

“没事儿！你从哪儿来的？要干啥去？”

“我家离这儿远着呢！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要去这个地儿找点儿活儿干。”

他指了指车票上的目的地。

临水。

那是一个海港城市，改革开放以后最先发展起来的一批城市，大量农村劳动者进城找工作，也有很多人抓住这个机会，成为最先富起来的一拨人。

那里机会确实多。

“你怎么这个时候往那儿去？都快过年了，人家都回老家了。”

水还在冒着热气，但是二狼已经等不了了，小口地吸溜了一下，舌尖滚烫。

但是很舒服。他借着这点儿水润了润嘴唇。

然后才开口“我在老家养羊，赔了不少钱，心里面难受。过年也过不好，干脆就出来了。过年的时候去找活儿，说不定还能多赚点儿。”

乘务员叫陶峰，他点了点头说“今年养羊的都赔钱了。”

二狼点了下头，不再愿意多说这件事儿了。

火车又轰隆隆走了许久，才听见悠长的鸣笛声，终于到站了。

二狼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膝盖也酸酸的。

他把手提包拎起来拍了拍，挎在了肩膀上，随着人群一起出站。

人多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二狼不需要自己去找哪里是出站口，只要跟在人群后面走就可以了。

到了出站口，人群顺着四面八方散开，二狼站在那里，不知道往哪儿走了。

他捏了捏口袋，里面有仅剩的十几块钱。

他咬着嘴唇，不知道晚上该去哪里住。

外面有拉活儿的司机问他，他摆了摆手，又绕回了进站口，准备在候车厅里先窝一晚上。

陶峰看见他愣了一下。

这小子不是刚下火车吗？怎么又跑到候车厅来了？

他上前拍了拍二狼，二狼再次迷瞪着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