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沉默一段时间后尤尔安问道。
“常年受到污染影响的人,一部分污染会沉积下来,但你身上的污染几乎都在流动。”
“你不该吃掉那些污染物的,割开伤口直接种植才是更好的办法。”
苏元回答了尤尔安的疑问。
新鲜的污染气息是指尤尔安近期才染上了污染,在此之前他身上的污染处于极低的水准。
如果尤尔安一直处于之前的环境中,到他死前污染都不会对他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现在这种情况更像是强行吞食了污染物,短时间内污染水平剧增。
这种方法骗骗普通人还行,骗苏元这种不断和污染素材打交道的人那就属实是想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苏元此前一直拒绝尤尔安。
这个世界的环境是怎样的?
灾难四处横行,刚刚一个大型贸易城市瞬间就在腐败的污染下解体了。
在这种情况下尤尔安能在安全、污染水平极低的环境下生活,意味着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而且尤尔安在苏元身边说的一堆东西有很多是平民根本接触不到的,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底层根本没有渠道接触。
之前尤尔安和苏元说帝国会顶替立下军功的人。
污蔑帝国军方这种话说出来就是死罪,哪怕是小贵族也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综合判断,尤尔安的身份很不简单,至少家中曾经有能够影响一城的核心实权人物。
“我身上没有麻烦的,就算有也跟着吉尔顿一起消失了。”
“我没有必要去承受额外的风险。”
“您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没兴趣。”
尤尔安有点岔气,不管自己怎么说这个姓默的就是不答应,一点机会都不给的。
“您想了解超凡知识吗?”尤尔安缓了缓,一脸郑重地说道。
“守眠者教团那边免费提供。”
尤尔安再次噎住,这人怎么这样啊!谁没事成天往一帮看坟的那边跑啊。
“我说的不是那些浅层的超凡知识,而是更加深度的那种。”
“那不是我能觊觎的。”
尤尔安要抓狂了,他就没想过还有苏元这种人,连条件都不提的。
这些天的交谈也让苏元明白尤尔安有心机,但不深,离成为老阴比更是还有很长一段路。
他所给出的筹码不低,超凡知识,确实是相当珍贵的东西。
但这东西苏元目前并不需要,或者说需求优先级很低。
苏元真正急需的是帝国现在的各种关系,上层权力斗争的轮廓。
哪怕是皇帝、宰相和老贵族之间的斗争也是苏元在亚希那边了解的,他对帝国上层的权力网络几乎完全不知情。
如果先前早就有类似的情报,那苏元说什么都不会去吉尔顿,这场腐败灾祸也不会波及到他。
可能是实权人物子嗣的尤尔安就是个很好的消息来源。
苏元不需要多么详细的信息,有个大概的轮廓就相当不错了。
这也是为什么苏元没有赶尤尔安走,他想等尤尔安乱谈话的时候自己说出来。
但尤尔安自说自话的时候明显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更多的集中在了自己在下城区冒险的故事上。
总结一句,信息有,但不多,远远达不到苏元的需求。
“那我实在是不知道了,你到底要什么?”
尤尔安一副放弃的样子说道。
“这些天你也没赶我走,那我身上肯定有什么是你需要的。”
“帝国上层权力斗争的网络。”
苏元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直接给出了条件。
“拜托,我还没成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接触到多少?”
“不需要多完备,给个大概就行。”
尤尔安沉默了一会,很快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那么,我给了你这些消息你就会带上我?”
“可以,但时间至多2年。”
“成交。”
休息的时候,尤尔安为苏元大致介绍了帝国上层权力斗争的雏形。
皇帝、宰相和老贵族是帝国三大权力集团。
帝国内部有三大暴力机构——军部,监察机关和肃清部队。
军部由皇帝掌控,平日里负责对外作战,为帝国开疆扩土。
监察机关名义上直接听命于皇帝,是皇帝用来监视国内的眼睛,军部的许多高手退役后会进入这个部门继续为帝国效力。
但监察机关更多的人员是从小就专门培养的精英人才,平日里也会在各个部门担任要职。
肃清部队同样是名义上由皇帝掌控,但实际领导人是宰相,皇帝对这个机构的掌控力度远不如监察机关。
肃清部队专门处理高危事件与脏活累活,军部的一些人退役后可以选择进入肃清部队。
老贵族们在权力斗争中几乎被排斥出了三大暴力机构,但他们手中仍掌握着大量的地方资源。
简而言之,皇帝代表了中央权力,宰相代表了新兴势力,老贵族代表了地方势力。
三者间的斗争如今已经逐渐白热化,老贵族们正在被蚕食,皇帝和宰相都想赶在对方之前吞下更多的资源。
以上,是苏元根据尤尔安的话总结出来的内容。
其它的就是哪座城大致是哪些势力在掌控,权力分布大概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重要的人和事等等。
尤尔安当然不可能对这些东西有这么清晰的认知,这些都是苏元不断地提问,根据尤尔安的回答总结出来的。
“呼,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尤尔安喝了口水后问道。
“这些就够了。”
“那能告诉我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塔尔因。”
“哪?我怎么没听说过帝国还有这么一个城市?”
苏元给尤尔安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镇。
“不是,这地方这么偏,我们去那干啥?”
“避灾。”
“这,你说的很有道理。”
经过了之前吉尔顿被腐败解体的事件,显然尤尔安近期也对大城市有了些阴影。
苏元带着尤尔安找到了之前的中年大叔,拜托对方将尤尔安安排到他身边。
“默兄弟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安排好的。”
“这是报酬。”苏元将2枚银币递给对方。
“诶,不用不用,默兄弟之前救了我一命,我怎么能再收钱呢?”
“那就多谢了。”苏元也没有多矫情,非得要大叔收钱才行。
毕竟之后经济来源可能十分有限,能省则省。
商队再次启程,跟着苏元到了新车厢的尤尔安安静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休息的时候一样闹腾。
两人在之前谈话时都有意地避开了尤尔安的身世问题。
尤尔安是自己不想说。
至于苏元,则是确实相信尤尔安身上的麻烦绝大部分都跟着吉尔顿一起毁掉了。
毕竟肃清部队办事的风格他还是很相信的,尤尔安要是还沾着点什么早就被他们弄死了。
但苏元没想到的是,因为某位不知名的文青病患者,这次肃清部队的任务出了很大的偏差。
虽然目标依旧完成了,但留下了很多后患需要处理,城内已经异化的奥利弗,各种腐败滋生物还有恐慌的难民等,都是麻烦。
尤尔安本人,也是需要处理的后患之一,而且序列还不低。
之前被切莉莎坑的时候,在噩梦中见到的一些东西让苏元对肃清部队的手段相当认可,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带上尤尔安。
尤尔安本人也以为自己能活下来,那就是肃清部队放过自己了。
再加上吉尔顿已经毁掉了,只要自己不主动作死,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风险。
放平常这种认知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肃清部队相当罕见地失手了,还是在这种相当重要的任务上。
只能说,世界就是如此奇妙。
第二天,苏元带着尤尔安到了处理伤员的地方。
“看着,不要乱动,也不要乱叫,之后我会给你解释。”
苏元和尤尔安的约定之中也包括了教尤尔安一些医术,现在他正带着尤尔安在一线实习。
虽然,这可能和尤尔安想象中差的有点远。
“内个,他一直在惨叫,真的不管管吗?”尤尔安弱弱地问道,和来之前兴奋的样子有很大的出入。
离得远的时候只觉得有点渗人,听久了甚至还有点烦。
但近距离听着这些人的惨嚎完全是另一种体验,对尤尔安来说算是相当惊悚了。
“没关系,有力气叫是件好事,说明离死还很远。”
“我们这没有麻药的吗?”
“有,但那东西很贵,不会用在这种地方。”
正在尤尔安想要继续询问的时候,有人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呦,默老弟来了啊。”一个脸上带疤的络腮胡子大汉走了过来。
“嗯,这小子还是跟了你啊。也对,毕竟你是我们这儿手艺最好的。”
这是弥汉,也就是苏元之前提到的很看好尤尔安的医生。
“小子,跟着默医生好好学,说不定将来能混出点名堂。”说完,弥汗继续提着他那把沾满血丝的刀去看望病人了。
虽然长得很吓人,但弥汉已经是这里性格最开朗的了,甚至于外貌在对比下也相当和蔼可亲。
剩下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一副阴沉的样子,身上也大多存在明显的异变。
其中有一个整只手臂都变成了类似螳螂利爪的模样,盯着伤员的时候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吃掉伤员。
不难看出,这些家伙是苏元之前的同行。
分解材料的时候不小心沾了点东西,时间久了就一点点变成这样了。
至于弥汉那种则是屠户出身,技术差很多,但至少看起来还算正常。
苏元走到了自己负责的区域,里面有几个人的伤情又恶化了。
这种环境下没什么药品,感染了或者污染加重只能硬扛,苏元他们能做的最多只是把病变部位清除掉。
苏元让一旁的护卫过来把那几个伤员打晕,护卫丝毫不顾及对方的伤势,一拳将之送入睡眠中。
如此硬核的麻醉方式让尤尔安开了眼界,他以前见过的治疗场面不是这样的啊。
这种情况难道不该是先用熏香让人镇静下来,再施加神术让伤者睡去,然后再由一群专业的医者救治的吗?
等等,他拿刀干什么,还烧红了?
直接砍的吗!都不用圣水先处理一下吗?
空气中传来的烤肉味让尤尔安感觉有些反胃,这对他的认知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苏元将病变的部位清除,并用烧红的刀将伤口彻底止血。
剩下的几个也是差不多的流程,但有一个已经不行了,被苏元通知护卫处理掉了。
出去后,尤尔安有些沉默,几次想问问题,但都没有说出口。
“有事就说。”
“内个,我想问,麻药呢?”还有力气叫的用不到,伤的很重的也没用,那麻药在哪?
“那东西只有商队队长那里才有,不可能用在这些人身上。”
“不能用路边的草药吗?”
“你小说看多了,路边的有麻醉作用的草大多有毒,处理起来很麻烦。”
“如果直接给他们用,那和杀人没有区别。”
“我们的治疗方式都这么,嗯,狂野吗?”
“你过去的经历现在并不适用。”苏元解释道。
“你或许以为治病是将一个人完完整整地完全治好,但在这里,我们只有一个标准。”
“死不了,就算治好,哪怕身上少点什么也属于正常范畴。”
这话直接给尤尔安干沉默了,也让他再次明白了底层的世界和他过去所处环境的差别。
剩下的几周时间算是平安度过,偶尔有一些小型魔兽过来袭击商队也能够从容应对。
当然,该有伤员还是会有伤员的。
尤尔安也开始帮助苏元工作了,起码递东西的时候不会递错了。
期间发生了一件让尤尔安再次刷新认知的事。
一个被污染严重侵蚀的伤员在治疗途中突然暴起,马上要扑过来的时候被苏元一刀砍断了头。
血窜的老高了,喷了尤尔安一身。
事后尤尔安腿软了好一会才能站起来。
这件事也让尤尔安明白,医生这个职业在下层,风险不是一般的高。
“我能洗个澡吗?我现在身上都是血。”
“这里没地方给你洗澡,如果实在不舒服,可以用沙子。”
“那我这身味道怎么办?很招虫子的。”
“找点儿泥巴涂身上。”
“额......”
尤尔安并不像苏元印象中那些贵族子嗣一样娇贵,反而以极快的速度在适应着现在的生活。
“那个,我需要准备一把锋利点的刀吗?”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尤尔安问道。
“怎么?”
“就是,昨天你不是用那把骨刀砍了一个人吗。”
“你不需要用到,刚才那只是特例。”
“那要是遇到了怎么办?”
“治病前打断四肢就好。”
“那之前......”
“没来得及打断而已。”
“好吧。”
深吸一口气,尤尔安强迫自己习惯现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