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地狱

最大的难题解决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当晚王胜明请技术部门的所有员工聚餐，大家在席间热烈讨论了“神觉系统”的创作完善机制，期间俞佳又得到了很多很好的建议。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大家就加把劲好好干，争取保质保速的将游戏上线。”饭罢，王胜明鼓励大伙道。

俞佳已经急不可耐，他甚至连家都没回，带着软件部门的同事，当晚开始工作，随后十来天吃住在单位，没人叫苦叫累，对于这些年轻人而言，大家心照不宣，一旦游戏获得了成功，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这些天的忙碌，也让俞佳暂时忘却了别的事情，直到有一天，蓬头垢面的他接到了小舅的电话，林振海死了。

林振海的死亡非常突然，是招惹了犯人中的“恶势力”，所以在洗澡的时候被人割了喉。

听到这个消息，俞佳整个人都愣住了，瘫坐在椅子上。

“出什么事儿了？”赵伟见他情况不对，关切的问道。

“我得回去一趟，明早就回来。”

“没事，你忙你的，程序已经在修改阶段了，不会有大问题。”

俞佳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离开公司，回家换了一身衣服，连夜打车去了县看守所。

林振海甚至没有活到审判日，所以直到死，从法律层面而言，他只是嫌疑犯，而非罪犯。

俞佳赶到时，林振海的尸体已经被火葬了，家人将他的骨灰做成花盆带走，俞佳心里怅然若失，回家后足足睡了两天，再返回公司后游戏程序已进入内测程序。

一切顺风顺水，几乎所有参与内测的人，对于这种由网络上搜索而来，实时变幻的游戏场景感到十分有趣，用户体验和黏性，都达到了极高的程度。

于是公司决定将游戏提前上线，在前期营销尚未铺展，以“神觉系统”为依托的《寻仙世界》，便登上了各大游戏渠道。

这一内容“奇特”的游戏，立刻获得了市场玩家的青睐，随着炸裂的口碑效应，上线半月之后，在线人数已经创下了公司历史之最，注定成为爆款。

俞佳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了游戏行业的大咖，很快便荣升公司的首席软件工程师，并享受股权分红。

在公司举办的庆功晚宴结束后，醉醺醺的俞佳回到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里，打开灯他背靠大门，打量着这间只有一间卧室的屋子，忽然觉得该买一套房了。

他的奖金和工资足够首付一套不错的商品房，租住破房子的日子，从此后将与自己无关。

刚毕业两年，便获得如此成就，就算在人才济济的上港大学里，也没有几人。

俞佳迟疑片刻，借着酒意拨通了导师于秋子的号码。

虽然已近深夜，但导师并没有睡觉，接通电话后口音爽朗道：“请问是谁？”

“我……老师，我是俞佳。”

“俞佳啊，前天吧，上港日报对你做了整版专访，我可是仔细阅读了，为你的成就感到高兴。”导师一如既往，声音洪亮，语气亲切。

俞佳原本是打算和导师客气几句，然而情绪突然爆发了道：“老师，我自信在您教过的学生里算是优秀的，如今我所成就的事业，也能证明这点，为什么您看不上我？”

“哦？如何才能算是看重？有没有标准可以衡量？”导师不紧不慢的笑道。

“那份‘完美碰撞’的视频，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俞佳，几年不见，你爱钻牛角尖的脾气一点没变。这是一份属于金属材料行业内的资料视频，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行业外的人？”

“如果在离开之前您告诉我，或许会改变我的一生。”

“说这些没用，你是实用主义至上的人，钱是你的第一选择，而非金属材料，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自尊心作祟，俞佳，你已经在自己选择的行业里做到了最好，继续下去吧，不要为一些小事影响心情。”

“这不是小事，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因此而死，老师，是您间接害死了他。”

“俞佳，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选择信仰，你选择质疑，究竟谁对谁错？”

“您选择的不是信仰，是封建迷信。”俞佳醉醺醺的道。

“以你所言，这世上所有宗教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俞佳，你喝醉了，等酒醒以后咱们再聊。”

“老师，你太令我失望了……”不等俞佳把话说完，于秋子便挂断了电话。

俞佳一把将手机砸碎在地，衣服未脱，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间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四十，俞佳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正要给公司打电话请假，才发现手机成了一堆碎片。

俞佳想了很久，终于想到昨晚和老师的一番通话。

酒醒之后俞佳变的冷静，他非常尊重导师，对昨晚说的过激言语，只觉得十分歉疚，也顾不得上班，去了上港大学，在教授的实验室，师徒二人见面了。

于秋子约莫五十出头年纪，身材清瘦，五官儒雅，满头白发与年纪并不相称。

与老师对面而立，俞佳目光有些游移道：“老师，我是来道歉的，昨晚过于失态了，请原谅我失了礼数。”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年轻人吗，遇到喜事难免多喝两杯，酒一上头说话就不受控制，正常。”于秋子笑着指了指板凳道：“坐吧，和我说说你获得的成就。”

“老师，或许我是取得了一点成绩后有些膨胀了，所以……”

“昨天的事情，今天不用提了。”说罢于秋子起身道：“其实看过视频资料的人，都是留校参与实验项目的，我没有厚此薄彼，你想看，我拷贝一份给你。”

俞佳虽然已经看过“拷贝版”，但他更想和老师一起看原版。

当天实验室里没什么人，俞佳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看过了与“拷贝版”丝毫不差的“正版”视频资料后，于秋子道：“混乱之神的理论，虽然听似荒诞无稽，确是我毕生心血，这与金钱利益无关。”

说到这儿于秋子微微一笑道：“钱和尘土没有区别，当你有一天能正视科学的伟大，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老师，我从没想过会质疑您的理论，可我不想骗您，对于混乱之神的理论，我无法接受。”

“是吗？你确定？”于秋子不露声色道。

“非常确定，我是无神论者，至今没有变过。”

“那么‘神觉系统’呢？既然你不相信我的理论，为什么要将‘混乱法则’用到游戏中去？”

一句话问的俞佳瞠目结舌。

难道那一晚的“灵光一现”，就是“熟练掌握混乱法则后的应用”？

俞佳背后汗毛直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太了解自己。

“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两个球体的美丽。”于秋子的手轻轻滑过电脑屏幕，就像抚摸美女的胸膛。

沉浸在莫名的满足中，良久之后于秋子才从出神的状态中走出道：“年轻时的我和你一样，有野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是这两颗金属球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方向，由此我预判到了神迹的存在，继而总结出混乱法则，俞佳，你可以笑我疯癫，但人有追求的同时，也该有信仰傍身，这才能让你百折不挠，百战不殆。”

“看过视频的人，大多赞同您的理论？”

“是的，即便你质疑，也无法反驳，这说明混乱法则是立得住的。”

“或许是吧。”俞佳语气无奈。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能回答上来，你就有质疑的权利。”于秋子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问道：“人性的根本，究竟是善还是恶？”

“这还用说，当然是……”俞佳忽然觉得这一问题无法回答。

在不同的人眼中，人性根本也是不尽相同，善良者相信“人性本善”、愤世者相信“人性本恶”，这根本是一道无解的谜题。

“人性是复杂的，所以有的人性本善、有的人性本恶。”思索片刻后，俞佳答道。

“似乎是有道理，不过你想过没有，当一个群体，善恶两级分化严重，说明什么？”

“这、能有什么问题，人性是具有多项性的。”

“多项性就是混乱，正是混乱造成了人类的善恶不分、好坏不定，所以混乱才是人性之根本，所以人类社会才会每过一段时间，便陷入混乱的状态，这就是混乱法则的依据。”

见俞佳陷入沉思，于秋子道：“你不用急着反驳，理论的建立或是推倒，是需要时间沉淀的，我建立混乱法则理论用了十五年，想要推翻它，你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

俞佳笑道：“老师，我错了，这场辩论我注定失败，以封建迷信定义您的‘混乱法则’，是我想的太简单。”

“别把老师想的过于低级，也别把林振海想的过于无辜。”

“今天晚上我想请您和同学们聚个餐，不知道……”

“你请他们吧，我就不去了，这边还有个报告论文要写，今天先聊到这儿？”

送俞佳走到门口，于秋子道：“俞佳，你记住，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