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依旧是那熟悉的味道。
夏无双看着面前那盘清蒸鲈鱼，鱼眼泛白，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自己的乏味。
【御膳房优化项目，优先级已自动提升至最高。】
【警告：长期摄入此类仅可食用级别的食物，将导致用户幸福感指数持续下降，引发决策疲劳与工作倦怠。】
“啪嗒。”
玉筷被轻轻搁在筷枕上，发出一声轻响。
夏无双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那高耸的宫墙和被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
红墙金瓦，雕梁画栋。
极致的奢华，带来了极致的无趣。
这里就像一个顶配的机房，恒温恒湿，安全可靠，却能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一行行冰冷的代码。
他想出去看看。
看看这台名为大夏的老旧机器，在基层是如何运转的。
看看那些奏折上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怎样鲜活的人间。
【项目名称：京城市场及民生状况实地调研。】
【第一阶段目标：微服私访。】
【首选调研地点：教坊司。理由：信息集散地，能最快了解上层社会的动态及民间风评。】
计划已定，需要一个执行人。
一个能搞定所有繁琐流程，并且能让他省心的执行人。
“赵高。”
“奴才在。”
“去，传丞相李刚，来澄心殿见朕。”
夏无双的语气很平淡。
赵高一怔，下意识地问：“陛下，是……是现在吗？”
传召丞相，通常都是天大的国事。可现在刚用过午膳，并非议事的时间。
“对，就是现在。”
夏无双补充了一句。
“让他快点，朕的时间很宝贵。”
“奴才遵旨！”
赵高不敢多问，转身小跑着去了。
夏无双回到书案前，将早上写下的那份【帝国生活质量提升——第一期整改计划】拿了出来，施施然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他就是要让李刚来办。
让最保守的人，去执行最激进的改革。
这是一种工程师式的恶趣味，也是一种必要的压力测试。
如果连李刚这块最硬的骨头都能啃下来，那以后推行任何新政，阻力都会小得多。
没过多久，李刚匆匆赶到。
他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花白的胡子有些散乱，官袍也微微起皱，气息微喘。
“老臣李刚，叩见陛下。”
他跪倒在地，心中七上八下，这个时间点被紧急召见，绝非善兆。
“起来吧，李相。”
夏无双指了指他面前的书案。
“看看这个。”
李刚依言起身，带着满腹的疑惑走上前。
当他的视线落在宣纸上，看清那几个墨迹未干的大字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帝国生活质量提升——第一期整改计划】
这是什么东西？
计划？整改？
这些词汇闻所未闻，透着一股让他陌生的冰冷和高效。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继续往下看。
【一、御膳房优化项目。核心目标……寻找名为辣椒的作物……让御膳房使用炒、爆、溜、炸等烹饪手法……对御厨进行强制性考核。】
李刚花白的胡须都跟着抖了起来。
御膳房？辣椒？考核？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身为九五之尊，不思治国安邦，不想着斋戒祭天，居然在琢磨怎么吃饭？还搞出这么一套闻所未闻的荒唐名目！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目光移向第二条。
【二、寝宫舒适度改造项目。核心目标：改善睡眠质量……更换为多层结构……废除所有瓷枕、木枕，设计并制作填充式软枕……】
李刚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软枕？还要改善睡眠质量？
古之圣君，卧薪尝胆，节衣缩食，方能励精图治。
陛下倒好，登基不过三日，就要耽于享乐，追求口腹之欲和床榻之安！
亡国之兆！这简直是亡国之兆啊！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尤其当他看到第三条，那句“若再有拖延，朕将亲自上门优化流程”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际，眼前都有些发黑。
“陛下！”
李刚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老臣……老臣斗胆，请问陛下，此乃何物？！”
“一份工作计划。”
夏无双靠在硌人的椅背上，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朕发现宫里的生活质量太差，严重影响了朕的工作效率。所以，朕制定了一个初步的整改方案。”
“工作效率？”
李刚气得身体微微发颤。
“陛下！您是天子！天子当以天下为重，以社稷为先！勤俭节约，乃历代先皇传承之美德！您……您怎能将心思放在此等……此等吃喝享乐的末节之上？！”
夏无双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心里毫无波澜。
【项目推进遭遇核心阻力。】
【阻力来源：关键人物（李刚）的认知固化与价值观冲突。】
【预设解决方案：放弃理论说服，启动现场教学模块，用事实进行降维打击。】
“李相，你先别激动。”
夏无双摆了摆手。
“朕问你，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士们在前线打仗，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吃不好，可有士气？”
李刚一愣，下意识道：“自……自然是没有。”
“那朕作为三军统帅，日理万机，若是连饭都吃不好，觉都睡不香，精神萎靡，头脑昏沉，万一在奏折上批错一个字，下错一道旨意，那损失的，是万千百姓的性命，还是国库里百万的银钱？”
“这……”
李刚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个逻辑，他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这不是享乐。这是为了保证朕能以最好的状态处理国事，是为了保证大夏这台机器，它的核心不出问题。这个道理，你懂吗？”
李刚张了张嘴，还想引经据典，说些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道理。
但夏无双已经站了起来。
“空谈无用。走，跟朕去个地方。”
“去……去何处？”
“御膳房。”
夏无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朕亲自给你上一课，什么叫降维打击。”
李刚满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念叨着降维打击这四个字，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
御膳房内，几十名御厨和帮工正在忙碌。
见到皇帝和丞相亲临，所有人都吓得跪了一地，连呼吸都停了。
夏无双直接无视了他们，径直走到一个灶台前。
灶上正炖着一锅羊肉，汤色奶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蜂蜜独特的甜味。
“这锅肉，炖了多久了？”
“回……回陛下，已经炖了一个时辰了。”御厨总管战战兢兢地回答。
“用的什么调料？”
“回陛下，用了姜、葱、蒜、盐、黄酒、蜂蜜。”
夏无双点了点头。
他环顾四周，指着案板上的一块新鲜鹿肉，又指了指旁边的葱、姜、蒜。
“你，”他指着一个看起来手脚最麻利的年轻厨子，“过来。朕现在让你做一道菜，朕说，你做。”
那年轻厨子吓得脸都白了，在总管的推搡下，才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
“把那块鹿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
厨子不敢怠慢，立刻展示出精湛的刀工，将鹿肉切成了均匀的薄片。
“很好。现在，生火，把锅烧到最热，要热到冒青烟。”
厨子依言行事，很快，铁锅被烧得通红。
“倒油！然后，把姜片、蒜片、葱段，扔进去！”
“刺啦——”
滚油与辛香料碰撞，一股浓烈霸道的香气轰然撑开了御膳房沉闷的空气！
那不是食物的香，而是一种唤醒人最原始食欲的信号！
周遭的御厨们全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脖子，猛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迷茫与震惊。
李刚更是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这股味道他从未闻过，蛮横，却又无比诱人。
“快！把肉片倒进去！用勺子迅速划散！快！”
夏无双的指令又快又急。
年轻厨子手忙脚乱地将肉片下锅，只听“刺啦”一声巨响，锅中火光一闪，肉片在极高的温度下瞬间蜷曲变色。
“翻炒！不要停！淋一点黄酒！加盐！再翻炒几下！出锅！”
整个过程，从下锅到出锅，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
一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爆炒鹿肉就摆在了众人面前。
鹿肉片边缘微卷，色泽酱红油亮，被滚油包裹着，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葱姜蒜的香气和肉香完美混合，形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味信号，疯狂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
御厨们全都看傻了。
做菜……还能这么做？
如此迅猛，如此香气逼人？
夏无双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直接递到了李刚的嘴边。
“李相，尝尝。这就是朕说的新技术。”
李刚的内心是拒绝的。他堂堂丞相，怎么能……
但那股霸道的香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牵引着他的神经，让他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
肉片入口。
那一瞬间，李刚的大脑一片空白。
鲜、香、嫩、滑！
极致的口感和味道，在他舌尖轰然引爆！
高温爆炒完美地锁住了肉汁，让鹿肉的鲜美被彻底激发，而葱姜蒜的香气则巧妙地中和了所有的腥膻，只留下满口的纯粹肉香与锅气。
李刚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吃了一辈子山珍海味，从未尝过如此……如此惊世骇俗的美味！
他感觉自己过去几十年吃的所谓佳肴，在这一口鹿肉面前，都变成了索然无味的木屑。
【用户反馈：目标（李刚）大脑宕机，味觉模块受到冲击，世界观正在重塑。】
【评估结论：真香定律，诚不我欺。】
“如何？”
夏无双看着他呆滞的表情，问了一句。
李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想斥责皇帝不务正业，却发现自己所有的经义典故，在这一口极致的美味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现在，你还觉得，朕研究这些，是末节吗？”
夏无双的声音传来。
李刚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半是羞愧，一半是震撼。
夏无双不再理他，转身对御厨总管下令：“从今天起，御膳房成立一个新菜研发小组，就由这个小厨子当组长。每天给朕研究三道新菜。这张单子上的事，交给你去办。钱，找内务府要。人，你自己挑。”
他把那份整改计划的第一部分，直接塞到了总管手里。
总管如获至宝，激动地跪下磕头。
解决了吃的问题，夏无双心情大好。
他带着依旧处于失神状态的李刚走出御膳房。
“寝宫改造的事，也照着单子去办。朕要棉花做的枕头和被子，床要铺得软一点，这件事，你亲自去督办。”
李刚此刻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口鹿肉的味道，只能下意识地点头：“老……老臣遵旨。”
“很好。”
夏无双很满意他的态度。
“最后，还有一件事。”
他停下脚步，看着宫外的方向，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朕要出宫看看。”
李刚猛地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宫外鱼龙混杂，陛下龙体金贵，岂能轻易涉险！此事不合祖制！”
“又是祖制。”
夏无双转过头，看着李刚那张还要再劝的脸，悠悠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朕听说，教坊司人多嘴杂，消息最是灵通。朕今晚，就想去那里，体察一下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