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轰鸣声中,光头胖子嚣张的叫骂如同一把利刃,刺破了林家村本就脆弱的宁静。
被称作“王老二”的房主,是一个皮肤黝黑看着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
他和他同样瘦弱的妻子,此刻正绝望地跪在那片泥泞的土地上。
“虎哥!虎哥!求求您高抬贵手啊!”
王老二的妻子死死抱着光头胖子的腿,脸上满是泪水与泥土,声音嘶哑地哭求着。
“您……您都来了不知多少次了,我们是真的不能卖啊!”
“这房子是我公婆临终前传下来的,是我们家的根啊!”
她一边哭,一边指向屋后那片隐约可见的小山坡,语气里带着最后的希冀。
“屋后山上还有我们家的一亩果园,全家就指望那点果子卖钱,供我娃儿上大学!”
“三万块……三万块连果园的树苗钱都不够啊!”
“求您发发慈悲,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然而,她的哀求换来的不是同情,而是更加残暴的对待。
被称作“虎哥”的光头胖子,正是近年来在清水县声名狼藉的强盛集团拆迁队的头子唐小虎。
他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耐烦的狞笑,猛地抬起脚一脚就将那苦苦哀求的妇人踹翻在地!
“滚你妈的!少跟老子扯这些没用的!”
唐小虎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眼神凶狠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夫妇二人。
“我再告诉你们一遍,清水县这片地现在都是我们强盛集团看上的!”
“补偿给多少,老子说了算!”
“再敢哭哭啼啼地跟我闹,信不信我让你家那个正在上大学的娃明天就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赤裸裸的威胁,让王老二夫妇俩浑身一颤,连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唐小虎见状,得意地狞笑一声。
对着身后的手下们一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先把碍事的果树给我砍了,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虎哥!”
十几个黑衣壮汉应声而动,从车上抽出砍刀和锯子,狞笑着就冲向了王家屋后的那片小果园。
霎时间,清脆的砍伐声和树木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挂着青涩果实的果树,是王家几代人的心血。
也是他们孩子未来的希望,此刻却在这些暴徒手中被肆意摧残。
周围的邻里乡亲们远远地看着,一个个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愤怒与同情。
却没一个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他们脸上的那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与畏惧,清晰地说明了,这绝不是唐小虎第一次在村里行凶。
妇人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哀嚎,王老二这个憨厚的汉子。
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唐小虎却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片绝望与暴戾之中,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住手!”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那嘈杂的砍伐声和叫骂声都为之一滞。
唐小虎和他的手下们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普通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者。
正缓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年轻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一步一步走来明明没有任何气势外露,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
来人,正是林建城。
唐小虎混迹社会多年,练就了一双看人下菜碟的眼睛。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建城,见他衣着朴素,年纪又大。
脸上那丝因厉喝而产生的警惕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鄙夷和嗤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老不死!”
唐小虎晃了晃脖子上的金链子,嚣张地指着林建城的鼻子骂道。
“老东西,敢管我们强盛集团的闲事,你是活腻歪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们老……”
秘书小张见状,勃然大怒。
老领导是什么身份?
那是刚刚从国家最高权力中枢隐退下来的元勋!
别说他一个地痞流氓,就是汉东省的一把手见了,也得恭恭敬敬!
他刚要上前一步,亮明身份,让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然而,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林建城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唐小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误以为是对方怕了,气焰顿时更加嚣张。
他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推搡林建城的肩膀。
“老东西,给你脸了是吧?给老子滚远点,不然连你一块儿埋了!”
他的手,带着一股恶风即将碰到林建城的衣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两声沉闷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骤然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两辆通体漆黑,霸气十足的越野车,如同两头沉默的猛兽。
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疾速驶来,在距离人群不到五米的地方,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住!
车门“唰”地一声同时打开。
六名身着笔挺黑色西装、戴着墨镜和通讯耳机的壮汉。
从车上鱼贯而出。他们每一个人都身高超过一米九。
身形魁梧,肌肉将西装撑得鼓鼓囊囊。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冰冷专业且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六人动作整齐划一,落地之后,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瞬间呈扇形散开,将唐小虎和他那十几个手下反包围在核心。
他们沉默不语,只是用那墨镜后冰冷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这群地痞流氓。
那是一种饿狼盯着绵羊的眼神,充满了绝对的掌控力和致命的威胁!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
唐小虎和他那群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手下。
此刻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唐小虎的脸色更是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变得异常精彩。他自己就是个流氓头子。
可他非常清楚,眼前这六个人,和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狠人!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伐之气,恐怕手上都沾过血!
“咳。”
林建城轻轻咳嗽了一声,对那六名保镖摆了摆手。
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让孩子们先撤回去吧,别吓坏了乡亲们。”
这平淡的一句话,落入唐小虎耳中。
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这才明白,这群煞神,竟然是眼前这个“老不死”叫来的!
六名保镖闻言,对着林建城微微躬身,随即动作一致地转身,上车关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两辆越野车悄然后退,隐入村口的小路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依旧笼罩在唐小虎等人的心头。
唐小虎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但他仗着强盛集团在清水县的威名。
依旧硬撑着最后一点面子。
他色厉内荏地指着王老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
“行!算你们有种!今天算你们运气好!”
他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林建城一眼,似乎想记住他的样子。
然后对着王老二撂下狠话。
“王老二,我警告你,三天!”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内不乖乖签字滚蛋,我让你全家都从清水县彻底消失!”
说完,唐小虎再也不敢停留,带着他那群已经吓破了胆的手下,骂骂咧咧地爬上车仓皇逃离了林家村。
直到挖掘机的轰鸣声彻底远去,王老二夫妇才如梦初醒。
他们看着满目疮痍的果园,又看看眼前这位救他们于水火的老人。
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爬起来就对着林建城“砰砰砰”地磕头。
“恩人!老先生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林建城连忙上前,亲手将他们夫妇二人扶起。
看着他们满是泪痕的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郑重地说道。
“乡亲,不用怕,起来吧。”
“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的房子和地,我保了。”
……
当晚,王老二夫妇说什么也要留林建城在家吃一顿农家饭以表谢意。
林建城没有推辞,他想知道的还有很多。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破旧的方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农家菜。
饭桌上,林建城终于从王老二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拼凑出了强盛集团在清水县的斑斑劣迹。
原来,近几年来,这家背景神秘的强盛集团,以开发为名,在清水县用暴力威胁低价补偿的手段。
强行侵占了十几块土地,逼得数户人家流离失所。
村民们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的打压和报复。
他们去县里上告,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县领导对此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隐隐有为其站台的迹象!
听到这里,林建城端着饭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穿过这间破旧农舍的窗户,望向了外面沉沉的夜色。
那夜色,就如同笼罩在清水县,乃至整个汉东省上空的黑幕。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心中越烧越旺。
他原以为,家乡只是发展滞后,是扶贫政策的疏漏。
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疏漏而是腐烂!
是从根子上就已经烂掉了!
“既然回来了。”
林建城在心中对自己说。
“那就不能坐视不理。”
他放下了碗筷,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汉东的天,是该好好扫一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