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缓慢而重复地转动。林风每天天亮前就被饥饿唤醒，拖着依旧“虚弱”的身躯去集合，然后在一片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接过李管事那不怀好意的指派，前往藏书阁。
那片弥漫着陈旧纸墨气息的建筑，成了他临时的牢笼，也成了他隐秘的乐园。
墨老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窝在他的角落里，抱着那把秃毛扫帚，像是长在了椅子上，鼾声时断时续。只有在林风试图靠近某些特别偏僻、积灰特别厚重的区域时，他才会像地里的幽灵一样，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附近，用那种含糊不清的嘟囔和看似无意的动作，将林风的注意力引开。
几次之后，林风心里彻底明白了。这老头，绝对是在守着什么东西，或者……在阻止他发现什么东西。
尤其是那个最里面的、曾经引动他丹田异动的书架底层。
越是阻止，林风心里的好奇和探究欲就越是像野草一样疯长。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能让神秘丹田如此渴望的东西，绝非凡品！
但他不敢再贸然试探。墨老那神出鬼没的身手和偶尔泄露的一丝锐利目光，让他深知这老头的可怕。在拥有足够实力之前，好奇心会害死猫。
他变得愈发“安分守己”，只是老老实实地打扫那些被允许打扫的区域，动作一丝不苟，甚至称得上殷勤。擦拭书架，清扫地面，将散乱的书籍归位……每一个动作都规规矩矩，目光低垂，绝不乱瞟。
墨老似乎对他的“识趣”很满意，出现的次数渐渐少了，打盹的时间越来越长。
然而，林风的意念，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开。他一边机械地干着活，一边将绝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万化吞天诀》。
藏书阁的灵气，远非杂役区可比。尤其是那些存放着功法玉简、甚至偶尔有外门弟子在此借阅修炼的区域，灵气的活跃度和浓度更是让他体内的丹田欢呼雀跃。
虽然不敢放开了吞噬，怕引起注意，但即便是这种小心翼翼的、细水长流般的吸收，效率也远超在杂役区时！那层炼体一重巅峰的壁垒，在这些天灵气的持续滋养下，已经薄得像一层窗户纸，仿佛轻轻一捅就能破开。
力量在一点点积累，感知也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更加敏锐。
他能隐约感觉到哪些书架区域灵气波动更强，哪些地方虽然看似普通，却沉淀着一种古老的韵味。他甚至能通过地面上极其细微的灰尘分布和磨损程度，判断出哪些地方经常有人走动，哪些地方早已被遗忘。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高窗，在地上投下几块斜斜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飞舞。阁内很安静，只有墨老悠长的呼吸声和一个外门弟子在远处书架间寻找功法的细微脚步声。
林风正擦拭着一排靠近走廊的普通书架。这些书架上摆放的大多是一些最基础的杂书、宗门规章、地理志异，甚至还有一些农桑养殖之类的无用旧书，灵气匮乏，根本无人问津，积灰颇厚。
他干得很仔细，一丝不苟。这是他的保护色。
擦拭到书架中层时，一块松动的木板被他无意中碰得翘起了一角。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按平，指尖却碰到木板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触感粗糙，像是某种劣质的皮革。
嗯？
他动作不停，继续擦拭着旁边的书籍，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过四周。
墨老在角落打着盹。那个外门弟子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已经离开了。
心念微动。他没有立刻去掏那东西，而是继续擦拭，直到将这一片区域都清理干净，才状似无意地、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手指巧妙地探到木板后面，轻轻一勾。
一本薄薄的、封面破烂不堪的小册子被他勾了出来。
册子很旧，封面是某种粗糙的黄色兽皮，边缘已经磨损得起毛，上面用一种拙劣的墨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基础炼体诀》。
《基础炼体诀》？
林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名字……也太“基础”了。简直就是修炼界的大路货，烂大街的玩意儿，连杂役都能花几个铜板买到手抄本。宗门发放的那本，他早就翻烂了，屁用没有。
谁会把这东西当宝贝一样藏在这种地方？
他随手翻开。里面的字迹同样拙劣，像是哪个顽童的涂鸦，记载的也确实是些最粗浅的引气、淬体的法门，看起来甚至比他见过的那几版《基础炼体诀》还要简陋、还要不靠谱。
果然是个垃圾。
他有些失望，正打算把这破册子扔进旁边的废纸篓里。
就在他手指即将松开的刹那——
嗡！
他心口那个一直平稳旋转的丹田，毫无征兆地、猛地悸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像上次面对那神秘兽皮卷时的剧烈渴望，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共鸣？
像是沉睡的琴弦被微风拂过，发出几不可闻的颤音。
那悸动，清晰地指向他手中这本破破烂烂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基础炼体诀》残本！
怎么回事？
林风的手指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这破书……有古怪！
他猛地收回手，将那本看似毫无价值的册子紧紧攥在手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做着擦拭的动作，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的全部心神，已经高度集中在这本册子上。
丹田那细微的共鸣感持续不断地传来，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
他再次仔细打量这本册子。封面粗糙，纸质泛黄脆弱，墨迹拙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一股“废品”的气息。
可丹田的反应不会骗人！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惑，快速而警惕地扫视四周。墨老依旧在打鼾，阁内再无他人。
机会！
他不再犹豫，装作整理衣袖，极其自然地将那本薄薄的册子塞进了自己破旧灰袍的内衬里，贴身藏好。粗糙的封面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
心脏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和期待。
一个被如此隐秘地藏匿、又能引动他神秘丹田共鸣的东西，哪怕它外表再不堪，也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他机械地完成着剩下的打扫工作，心思早已飞到了那本册子上。每一次看向那个角落，都觉得墨老那看似睡死的眼皮底下，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暗中观察着他。
终于，熬到了日落西山，打扫结束的时候。
他像往常一样，对着墨老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墨老，今日打扫完毕，弟子先告退了。”
墨老毫无反应，鼾声依旧。
林风不再多言，低着头，快步走出藏书阁后门。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那片区域，来到杂役区嘈杂混乱的环境里，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怀里的那本册子，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热。
他没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脚步一拐，朝着更加偏僻、人迹罕至的后山垃圾堆走去。那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物，臭气熏天，但绝对安静，绝不会有人打扰。
找了一个被废弃的、半塌的窝棚角落，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那本《基础炼体诀》残本。
夕阳的余晖透过窝棚的破洞照射进来，提供着最后的光亮。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翻开册子。
依旧是最粗浅的法门，拙劣的字迹。
他皱紧眉头，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气血流向双眼，集中全部精神去“看”。
还是那样。
难道感觉错了？
他不甘心，又尝试着分出一缕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灵觉，缓缓探向册子的纸张。
就在那缕灵觉接触到纸张的瞬间——
异变再生！
他怀里的丹田猛地一跳！一股比之前清晰数倍的吸力凭空产生，并非吞噬，而是引导着他那缕灵觉，融入了册子之中！
唰！
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那拙劣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游鱼般扭动、重组！纸张的纹理深处，一点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玄奥复杂的银色光点浮现出来，如同夜空中稀疏却耀眼的星辰，与那些粗浅的文字交错重叠！
一股古老、苍茫、甚至带着一丝蛮荒气息的意蕴，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透过那些银色光点，扑面而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基础炼体诀》！
这只是一层伪装！一层极其高明的、用来掩盖其真实面目的外壳！
真正的奥秘，藏在这些拙劣文字之下，需要特殊的契机或者……像他这样拥有特殊丹田的人，才能引动和察觉！
林风呼吸骤然急促，眼睛瞪大，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强忍着激动，凝聚心神，努力去“阅读”那些银色光点传递出的、残缺不全的信息。
信息很模糊，很碎片化，似乎这本册子本身也受损严重。
但他依旧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字眼和意象——
“……吞纳万物……淬炼己身……不破不立……”
“……百炼……化……”
“……引煞入体……星辰……为炉……”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却与他修炼的《万化吞天诀》隐隐呼应，更像是一种……无比霸道、专为淬炼肉身设计的辅助法门？！而且其理念，似乎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更为艰难却也更为强大的炼体之路！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正愁《万化吞天诀》主要提升修为和吞噬之力，对肉身的淬炼虽有裨益却并非专精！这残篇的出现，恰好弥补了他最大的短板！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窝棚内陷入黑暗。
林风紧紧攥着那本变得滚烫的册子，坐在冰冷的废墟里，整个人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微微颤抖。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李管事的刁难，墨老的诡异，藏书的隐秘……阴差阳错之下，竟让他得到了如此机缘！
他小心翼翼地将册子再次贴身藏好，如同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抬起头，望向墨老所在的方向，目光变得复杂而深邃。
这老头，他知道这本书的真正价值吗？他是无意间让其蒙尘，还是……有意将其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无论如何，这份“礼”，他林风收下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杂役区走去。
脚步依旧虚浮，背影依旧卑微。
但无人知晓，在那破旧的灰袍之下，一颗强者的心脏正在有力地搏动，一条全新的、充满力量的炼体之路，已然在他脚下铺开。
今夜，或许可以尝试冲击一下那层壁垒了。
带着这意外的收获和澎湃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