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厕的味道像是有了生命，顽固地缠绕在鼻腔深处，即使用冷水冲洗了好几遍，那股子腌入味儿般的恶臭似乎依旧如影随形。林风拖着沉重的木桶和长杆，将其放回杂物堆，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疲惫——当然是装出来的。
《万化吞天诀》悄然运转，体内那新生的丹田如同一个细微而永动的旋涡，持续不断地汲取着周遭稀薄的能量，包括……那茅厕深处淤积的、比乱葬岗还要浓郁几分的地底阴晦之气。这发现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效率还挺高。一下午的“辛苦劳作”，非但没让他累垮，反而感觉修为又精进了一丝，距离突破那层壁垒更近了。
就是这身上的味儿，实在有点提神醒脑。
夕阳西下，到了杂役们放工吃晚饭的时辰。食堂那破旧的大棚子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食物（如果能称之为食物的话）的混合气味。
饥饿感适时地涌了上来。不是那种濒死的饥饿，而是身体本能对能量的渴求。那半个硬馍馍早就消化得没影了。
他低着头，混在拖着疲惫身躯、沉默寡言的人群里，朝着食堂走去。
杂役的食堂，永远弥漫着一股廉价米粮的馊味、水煮青菜的寡淡和某种汗臭与绝望混合的独特气息。长长的队伍缓慢蠕动着，掌勺的胖厨子挥舞着大勺，脸色不耐，舀起一勺勺几乎看不见油花的菜汤，哐当一声扣进递过来的破碗里，动作粗暴得能溅出大半。
没人抱怨，也没人敢抱怨。能有点热乎东西填肚子，已经是恩赐。
林风排着队，目光低垂，看似麻木，实则耳廓微动，捕捉着周围的零星碎语。
“……听说了吗？刘管事家好像出事了……” “嘘！小声点！能出什么事？” “好像是他家小姐……就那个刘小姐，昨天回去后就魔怔了，胡言乱语，说是见了鬼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是被那个谁……林风气的？” “谁知道呢……反正请了药师去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林风心中冷笑。见了鬼？怕是心里有鬼吧。报应来得倒是快。
他又仔细听了片刻，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小雅的消息。那截草环带来的疑虑和担忧，像根刺一样扎在心头。
队伍慢慢前进，终于轮到他了。
胖厨子瞥了他一眼，似乎没认出他是谁，只是习惯性地舀起一勺几乎全是汤水的菜糊，就要往他碗里倒。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讨厌、跋扈嚣张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食堂门口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好狗不挡道！”
人群一阵骚动，如同潮水般向两边分开，露出畏惧的神色。
只见张狂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外门弟子服饰，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看人，似乎昨天那点“小事”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外门首席。
他显然是来晚了，懒得排队，直接就要往最前面插。
目光扫过人群，恰好就看到了正准备接饭的林风。
张狂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嚣张表情瞬间凝固，像是活生生吞了只苍蝇，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见鬼般的惊愕，随即迅速被更加浓烈的嫌恶和暴戾所取代。
“他妈的！”他骂了一句，似乎觉得看到林风都脏了自己的眼睛，“这臭扫茅厕的玩意儿怎么还没死？还他妈有脸来吃饭？”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直接插到林风前面，一把将旁边一个刚打好饭、战战兢兢的瘦小杂役推开。
那杂役碗里的菜汤泼洒出来，烫得他哎哟一声，却敢怒不敢言，低着头赶紧躲开。
张狂看都没看那人，只是死死盯着林风，像是要在把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谁让你这废物来食堂的？”他声音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一身茅厕的臭味，把这里的空气都熏臭了！还让不让别人吃饭了？”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所有杂役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胖厨子也停下了动作，有些不知所措。
林风端着空碗，低着头，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声音细弱：“张……张师兄……我，我就是来吃口饭……”
“吃饭？”张狂嗤笑一声，充满了鄙夷，“你也配吃饭？一个连丹田都碎了的废物，活着就是浪费宗门粮食！我看你吔屎就够了！”
恶毒的话语引得他身后两个跟班发出一阵附和的下流笑声。
林风握着碗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但头却垂得更低。
张狂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窝囊样子，气焰更加嚣张。他觉得自己昨天还是下手轻了，这废物居然还能爬回来，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他眼珠一转，看到胖厨子手里那勺还在滴着汤水的菜糊，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
“行啊，想吃是吧？”他一把抢过胖厨子手里的大勺，那勺子里还有大半勺浑浊油腻、漂着几片烂菜叶的菜汤。
他手腕一抖，竟将那勺菜汤直接递到林风面前，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汤汁晃荡，溅出几滴落在林风的灰袍上。
“来，别说师兄不照顾你。”张狂笑得极其恶心，“跪下，学两声狗叫，把这勺汤舔干净了，爷今天就赏你这口饭吃！怎么样？”
哄——！
食堂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但很快又死寂下去。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屈辱，兔死狐悲的屈辱，但没人敢出声。不少人甚至偷偷别开脸，不忍再看。
太过分了！
这已经不是欺负人，这是要把人的尊严彻底踩进泥里，还要碾上几脚！
胖厨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吭声。
张狂身后的两个跟班笑得前仰后合，等着看好戏。
王富贵在人群里急得直搓手，额头冒汗，却也不敢上前。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低着头、端着空碗、承受着极致羞辱的少年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风要么会崩溃，要么会屈辱地接受时——
林风动了。
他没有跪下，也没有学狗叫。
他只是……似乎因为太过“害怕”，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般，一个踉跄，朝着前面猛地“滑”了一小步！
这一步，看似狼狈不堪，时机却妙到巅毫！
恰好在张狂因为得意而稍微松懈，手腕力道最虚的那一刻！
他的肩膀，看似无意地、轻轻擦碰到了张狂端着那勺菜汤的手腕。
动作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
“哎哟！”
张狂只觉得手腕像是被什么滑腻的东西蹭了一下，微微一麻，握勺的手指下意识地一松！
那大半勺滚烫、油腻的菜汤，失去了掌控，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哗啦！
半点没浪费，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全泼在了张狂自己的胸前！
滚烫的汤汁瞬间浸透了他那身崭新的外门弟子服饰，油腻的菜叶和糊状物粘满了衣襟，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嗷——！！！”
杀猪般的惨叫声猛地从张狂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被烫得猛地向后一跳，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胸前的污秽，脸上表情因为剧痛和极致的错愕而扭曲变形，精彩得如同开了染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食堂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发……发生了什么？
张师兄……把自己给泼了？
这……这也太……
噗嗤——
不知是哪个没憋住的，率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虽然立刻死死捂住嘴，但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依旧清晰可闻。
就像点燃了引线。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压抑不住的、古怪的吭哧声此起彼伏地在人群中响起。
所有人都努力低着头，肩膀疯狂耸动，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生怕被迁怒，但那画面实在太具冲击力，太好笑了！
张狂师兄嚣张跋扈地想羞辱别人，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众目睽睽之下被泼了一身馊水！
这要是传出去……绝对是未来几个月杂役区乃至外门最大的笑料！
王富贵胖脸憋得紫红，使劲掐着自己大腿，才没爆笑出声，看向林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蔽的佩服。
高啊！风哥这跤摔得……真是时候啊！
“啊！！我的衣服！！”张狂终于从剧痛和懵逼中反应过来，看着自己一塌糊涂的前襟，闻着那混合了菜汤和茅厕残留（他心理作用）的恶心味道，整个人气得几乎要爆炸，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林风！你他妈找死！！”
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如同暴怒的野兽，死死盯住那个“罪魁祸首”，体内炼体五重的灵力疯狂涌动，就要不顾一切地当场动手！
然而，他看到的是——
林风似乎被他的怒吼吓傻了，脸色苍白如纸，手一抖，那只破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整个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踉跄着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摔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惶恐”：
“对……对不起！张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我……我脚滑了……您没事吧？我……我给您擦擦……”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似乎真想去给张狂擦拭，但那样子更像是要再次摔倒。
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再看看暴跳如雷、一身狼藉的张狂……
对比实在太鲜明了。
人群中那压抑的吭哧声更响了。
就连张狂身后那两个跟班，表情也都有些扭曲，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张狂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差点憋出内伤！
他明明感觉是这小子搞的鬼！可对方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他自己没拿稳，还不依不饶地欺负一个“可怜”的废物！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再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连连道歉”的废人下重手，那他这名声可就真的臭大街了！
“你……你……”张狂指着林风，手指都在哆嗦，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胸口那摊污渍火辣辣地疼，更是不断地提醒着他刚才的丢人现眼。
最终，他只能把所有的怒火化作一声狂暴的咆哮：“滚！给老子滚远点！别让老子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林风如蒙大赦，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滚带爬，低着头，飞快地逃离了食堂，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
看着他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张狂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长条凳，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什么看！都想死吗？！”他朝着周围的人群怒吼。
杂役们顿时作鸟兽散，生怕成了出气筒，但每个人脸上那压抑不住的笑意，却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张狂脸上。
“妈的！妈的！”张狂脸色铁青，看着自己一身的污秽，闻着那恶心味道，几乎要呕吐出来。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林风……你给老子等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神阴毒得能滴出水来。
他绝对不信刚才那是意外！
那个废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在他心底滋生。
……
另一边，林风拐过几个弯，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那“惶恐”、“卑微”的神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平静，甚至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略有遗憾。
饭没吃到，还赔了个碗。
不过……值了。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那看似无意的一蹭一滑。对《幽影步》的初步运用，以及对时机的把握，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点。
他抬起头，望向渐渐沉下的夜幕，目光幽深。
张狂……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食堂饭菜的寡淡味道。
饿着肚子可没法修炼。
得想办法搞点真正的“粮食”才行。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向了外门弟子居住区的方向。
那里，灵气应该会比杂役区浓郁不少吧？
一个大胆的念头，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