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南京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炮声提醒着人们战争仍在继续。
唐生智披着军大衣，独自走在通往伤兵营的泥泞小路上。
他的军靴踏过积水，溅起的泥点沾湿了裤腿，但他浑然不觉。
伤兵营设在原金陵大学的一栋教学楼里，还未走近，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门口两名持枪的卫兵见到唐生智，慌忙立正敬礼。
“司令！”
卫兵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
唐生智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声张。
他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昏暗的教室里，近百名伤员密密麻麻地躺在地上。
有的缠满绷带，有的缺胳膊少腿，还有的正在发高烧，痛苦地呻吟着。
几名护士和一名军医穿梭其间，忙得脚不沾地。
“唐司令！？”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唐生智转身，看到苏婉青站在楼梯口，白大褂上满是血迹，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憔悴不堪，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苏医生……”
唐生智的声音有些发涩，“情况怎么样？”
苏婉青摇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很糟。药品都用完了，很多伤员只能硬扛。”
她领着唐生智穿过伤员之间的狭窄过道，每走一步，唐生智都能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痛苦扭曲的面容。
“这些大多是上海退下来的老兵，”
苏婉青低声解释，“他们坚持战斗到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唐生智在一名年轻士兵身旁蹲下。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腹部缠着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
“他...还有救吗？”
唐生智轻声问。
苏婉青抿了抿嘴唇：“肠子被打穿了，没有手术条件...最多再撑两天。”
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目光在唐生智脸上聚焦：“长...长官？”
唐生智握住他冰凉的手：“我在。”
“我……我杀了三个鬼子……”
少年的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值……值了……”
唐生智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长……长官……”
少年的手指突然用力，“淞沪会战我们溃不成军……上海沦陷……咳咳……答应我……别……别让南京……变成上海那样……”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唐生智的心脏。
南京沦陷后的惨状，他比谁都清楚。
“我答应你。”
唐生智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以军人的荣誉发誓。”
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慢慢闭上了。
他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但呼吸已经越来越弱。
唐生智轻轻放下他的手，站起身环顾四周。
越来越多的伤员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期待，有痛苦，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弟兄们！”
唐生智突然提高声音，在寂静的伤兵营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是唐生智，南京卫戍总司令！”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连最痛苦的呻吟都停止了。
所有人都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将军，等待着他的下文。
唐生智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我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从上海一路血战到这里，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你们已经尽了军人的本分！”
伤兵们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但是，”
唐生智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南京需要你们！城里的数十万百姓需要你们！”
他走到教室中央，让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我知道你们很痛苦，很疲惫。但请你们记住，你们是军人！是中国军人！我们的身后，是手无寸铁的父老乡亲！”
一名失去左腿的老兵挣扎着撑起身子：“司令！我们...我们还能做什么？”
唐生智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我要组建一支特别队伍，负责城内治安和引导百姓撤离。不需要你们上前线，但需要你们的经验和勇气！”
伤兵营里响起一阵骚动。
“我报名！”
那名独腿老兵第一个喊道，“老子就是爬，也要爬着把人送出南京城！”
“我也去！”
一个双眼缠着绷带的士兵举起手，“我看不见了，但耳朵还好使！”
越来越多的伤员响应起来，甚至有几个重伤员也挣扎着要加入。
唐生智的眼眶湿润了。
这些伤兵，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明知必死却依然选择战斗。
“好！好！”
唐生智连声说，“轻伤员立即编队，由苏医生检查后归建。重伤员……”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重伤员安心养伤，我们会优先安排你们撤离。”
苏婉青站在角落，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
唐生智走到她身边：“苏医生，我需要你负责甄别，哪些伤员还能执行任务。”
苏婉青点点头：“我明白，但是唐司令……”
她犹豫了一下，“有些伤员明明已经不行了，却还坚持要参加……”
唐生智望向那些缠满绷带却依然挺直腰板的士兵，轻声道：“尊重他们的选择吧。这是军人最后的尊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赵汉生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司令！急报！日军突破通济门，正向城内推进！”
伤兵营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生智身上。
唐生智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通济门失守，意味着日军已经攻入南京城区，大屠杀的序幕即将拉开。
“传我命令，”
唐生智的声音冷静而坚决，“所有能动的伤兵立即编入治安部队，协助引导百姓向安全区域转移。同时，加快下关码头的撤离速度！”
赵汉生敬了个礼，转身飞奔而去。
唐生智最后看了一眼伤兵营里的士兵们，这些伤痕累累却依然挺直脊梁的战士。
他缓缓举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南京，就拜托各位了！”
“誓死保卫南京！”
伤兵们的吼声震得教室嗡嗡作响。
离开伤兵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唐生智站在台阶上，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最黑暗的时刻即将到来。
但有这些不屈的战士，有正在秘密撤离的百姓，有系统给予的帮助，或许历史的悲剧能够被改写那么一点点。
“司令，接下来去哪？”
王铁柱轻声问道：“现在南京城太乱了。”
唐生智收回目光：“去通济门。我要亲眼看看，鬼子到底有多猖狂！”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王铁柱分明看到，唐生智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冰冷的复仇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