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靖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扶着柜台的手青筋毕露,指节捏得发白,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五脏六腑更是火烧火燎地疼。
脑子里那无形的铁匠铺不仅没歇工,反而像是添了十把锤子,叮当乱响,砸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阿福连滚带爬地从后堂冲出来,脸上糊满了灰尘。他指着库房方向,又惊恐地瞄向柜台上那根重新沉寂的凶杵,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魏靖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却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他瞥了一眼兽首那两点如同鬼火般明灭的红芒,心尖也跟着一抽一抽地跳。
刚才那瞬间的煞气爆发,差点把他这间“有求必应”的铺子屋顶都给掀了,也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富贵险中求”的豪气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代价太大。
胸口是像堵了块烧红烙铁的闷窒,喉咙里那股铁锈味儿更是挥之不去。脚背的肿痛?那都算开胃小菜了!
阿福看着自家掌柜煞白的脸,那扶着柜台的手微微发颤,再瞅瞅那根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棍子,吓得魂飞魄散,哪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冲回后堂找钥匙去了。
等阿福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魏靖才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整个人重重砸回太师椅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太师椅不堪重负地“嘎吱”一声,听得人牙酸。他仰着头,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一下给抽干了。
刚才那猩红视野和灵魂冻结的恐怖感觉,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
但魏靖是谁?是棺材本都敢押上去赌一把的疯子!
剧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退去后,心底那点被压下去的兴奋感,又如同水底的顽石,固执地冒了出来。
虽然代价惨重,但他没记错!在那猩红爆发、剧痛淹没一切的前一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魔杵周围那粘稠如血海的凶煞之气,像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一丝!真的只有一丝!短得如同错觉!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这足够了!
这证明了什么?证明了他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荧惑道”,真的能撼动这种蕴含凶魂的非凡之物!哪怕只是一瞬!
这不再是街头戏法,不再是骗骗死物的伎俩!
“呵…咳咳…”魏靖想笑,又牵动了内伤,咳得撕心裂肺,嘴角又溢出点血丝。
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一抹,眼底深处那抹赤芒在虚弱和痛楚中重新燃起,死死盯住柜台上那根凶杵。
兽首眼窝里的红芒已经彻底熄灭,棍体重新变得乌沉沉,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幻觉。
但魏靖知道,那不是幻觉。那凶魂只是蛰伏了,像盘踞在深渊里的毒龙,随时准备再次暴起噬人。
“烧火棍…嘿…”他喃喃自语,重复着刚才的狂言,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狠劲,“你等着…老子跟你耗上了…”
就在这时,阿福哆哆嗦嗦地捧着一把沉甸甸的黄铜大锁和钥匙出来了,脸上惊魂未定:“掌…掌柜的,锁…锁拿来了…”
魏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子里造反的铁匠们,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内伤的牵扯让他龇牙咧嘴。他一把夺过锁和钥匙,沉声道:“跟我来!”
他当先一步,忍着眩晕和剧痛,朝库房走去。阿福看着掌柜那摇摇晃晃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再看看柜台上那根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凶杵,赶紧小跑着跟上。
库房门口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的阴冷气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魏靖眼皮跳了跳,没说话。他亲自上手,将沉重的黄铜大锁“咔嚓”一声扣在库房那厚实的木门上,又用力拧了几圈,确认锁死。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稍微压下了点身体的燥热和痛楚。
“听着,”魏靖转过身,背对着那扇锁死的门,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盯着阿福,“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吐!”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阿福的脖子,没说完的话比说出来的更吓人。
阿福吓得一缩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懂!懂!掌柜的放心!我阿福嘴巴最严实!”
“嗯。”魏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
打发走阿福,魏靖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挪回柜台后面。刚挨着太师椅,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整个人瘫软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后记:“阿福,早年是‘有求必应’当铺的伙计,生于元年零六,逝于元年七十三。”——《人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