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侯府一夜之间,满门被杀。
下毒手的不是别人,是侯府嫡长女曲凌。
她亲手砍了自己的祖母,父亲,继母,还有继母所出的两子一女。
京兆府冲进来的时候,曲凌浑身是血,手上的菜刀已经卷刃。
“是我杀的。”她供认不讳。
脸上的笑容让官兵们毛骨悚然。
她死在大理寺的牢房里。
毒药侵蚀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再睁开眼却是在江州的宅子里。
她回到了还没有回侯府的时候。
“姑娘,京城来了消息,说是接您回去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乳母周嬷嬷声音轻柔。
曲凌窝在廊下的藤椅里,懒懒的抬眼,“嬷嬷很想回侯府么?”
周嬷嬷眼神微闪,很快化作心疼,“当年宋氏故意设计,将您赶出府,如今您年岁不小了,也该回京了。”
又哽咽,“您是侯府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岂能被她所出的子女压一头。”
“知道了。”曲凌闭上眼。
周嬷嬷微怔。
往日她只要提起侯府,大姑娘就气得发疯,不咒骂一番不罢休。
怎么突然间转了性子。
她张了张嘴,可见曲凌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又止了声。
不怕。
这些年她按照吩咐,时刻给姑娘灌输着侯府亏欠她诸多的念头。
只要回去,还怕闹不起来么?
京城的人第三日就到了。
来的是个面容慈和的嬷嬷。
见到曲凌就红了眼眶,“夫人提起姑娘就掉眼泪,时常自责当年没有拦住侯爷送您到江州......”
她边说边等着曲凌骂她。
试探是不是和周嬷嬷说的那般毫无教养,性子急躁。
若是真的,回京后,侯爷和老夫人,只会对她更加不满。
可曲凌没有。
反而笑道,“六年了,她也未提过接我回去。”
方嬷嬷差点失态,好在反应及时,“夫人数次想要江州接您,只是侯爷......”
“那她今日怎么没有亲自来?”曲凌问。
方嬷嬷语塞。
大姑娘和六年前,不一样了。
“老姐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周嬷嬷赶紧打圆场,“已经备了酒水,先好好休息。”
方嬷嬷也顺着台阶下,“有劳姑娘费心。”
她就要走,却被喊住。
“嬷嬷忘了一件事。”曲凌声音很淡。
“什么?”
曲凌说,“府里的奴才见了我这个主子,基本的礼数都忘记了么?”
方嬷嬷脸色不太好看了。
一个被厌弃的嫡女,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若是忘了,待我回京,让长公主殿下再派人来侯府重新教规矩。”
曲凌的话让方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京城腥风血雨中,局势大变。
宋太后身故,衡山长公主重掌大权。
皇帝病弱,朝堂之上,几乎是长公主和太子并驾齐驱。
长公主一句,“本宫近来总是梦到阿照。”
就让定襄侯马上决定接曲凌回京。
曲凌的母亲徐照月,是长公主的好友。
这些年长公主与宋太后势同水火,无暇顾及曲凌,却也让侯夫人宋氏忌惮,不敢取她性命。
如今长公主权势滔天,那曲凌便有了靠山。
方嬷嬷只得屈膝讪笑,“奴婢见过大姑娘。”
曲凌微笑不语,也不叫起。
方嬷嬷继续说,“奴婢这就让京城来的下人,给姑娘磕头。”
曲凌这才满意,“那我就在院子里等着。”
人出去后,周嬷嬷叹气,“姑娘何必得罪她,她得宋氏信任,少不得要说您的不好。”
曲凌含笑,“我说话时,嬷嬷也未阻止我,难不成,嬷嬷其实是希望我得罪她的?”
周嬷嬷流露出难过的表情,“姑娘怎能说这样的话,奴婢可是看着姑娘长大的。”
心里却震惊,大姑娘难道会识人心?
很快,方嬷嬷就带着侯府的人来了。
整齐的一排跪在地上,恭敬肃穆。
曲凌很满意。
她离开侯府太久了。
久到这些人忘记她是侯府的大姑娘了。
若不提醒他们,难免和前世一样,回京的路上,怠慢,轻视,层出不穷。
“都起来吧,”曲凌慢悠悠的开口,“既是长公主要接我回去,那便不要耽误时辰,明日出发。”
她绝口不提定襄侯。
方嬷嬷却脱口而出,“姑娘怎知是长公主的意思?”
又觉后悔,说错了话。
曲凌说,“若不是长公主,侯府还会记得我这个人?”
她在江州这么多年,京城从未有人来看望过。
方嬷嬷面色讪讪。
跟着来的人也提起了精神。
大姑娘的身后,是长公主。
入夜,厢房中一灯如豆。
方嬷嬷狠狠的将酒盏摔在桌子上,“这贱丫头倒是换了性子,不似从前那般鲁莽冲动。”
六年前,十岁的曲凌拎着刀子冲进继母宋氏的房里,嘴里嚷着“我要杀了你给我娘报仇”。
侯夫人宋氏手臂被划了一条大口子,触目惊心。
请太医到底是惊动了宫里。
宋太后派人来说,小小年纪,如此狠毒,长大了也是个弑父杀母之辈。
定襄侯怒急,要将曲凌打死。
是衡山长公主赶来,侯府才将她送到了江州,眼不见为净。
“老姐姐放心,”周嬷嬷亲自给她又倒了一盏,“我时刻记得夫人的恩惠,教她恨上侯爷,恨上老夫人,前几日还发脾气砸了好几个花瓶。”
当年提刀子杀人。
也是她在曲凌的茶水里下了扰人心绪的药,又日夜用言语刺激她。
“这性子岂能一下转得过来?”
周嬷嬷想想家里的良田,心里乐开了花。
对着方嬷嬷更是谄媚,“回了京,还得老姐姐您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
又说了诸多奉承的好话。
方嬷嬷浑身都舒坦了,也倒了酒给她,“咱们共事一主,日后,还得相互照应。”
酒水入喉。
周嬷嬷脸上的笑尚未褪去,下一瞬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在方嬷嬷呆愣的目光中,倒在地上,断了气。
房门就在这时被推开,曲凌的丫鬟听琴手里还端着菜,看见屋里的一幕,尖叫出声。
“来人啊,杀人了——”
高扬的声音穿透高墙,飘过月色,落在曲凌的耳朵里。
她对着镜子慵懒的梳着头发,嘴角扬起微弱的笑意,“死人了,咱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