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从来不会偏袒我,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小学,初中,高中。
每一天,我都活在煎熬里。好像母亲的身份是一个魔咒,一个我永远也逃不出的恶性循环。
而我的名姓,则成了众矢之的。
小学,我第一次知道“陪酒女”,“妓女”这些词汇时,我是迷茫的。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模糊记得别人都对我们避之不及,指指点点。
母亲好像从不在意这些,她同样对那些人嗤之以鼻。
初中,我懵懵懂懂的对这些词汇有了一定的认知。也是在这时,班上一些同学的家人会是母亲的常客,而我也渐渐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那段最灰暗的时光,是雁南归陪着我。
他就像是,我生命中出现过的短暂光芒,哪怕只一瞬,也足够我一生去回想。
所以,我绝不会让季知节毁了这一切,毁了我的人生,揭穿我的伤疤。
“绝对….不会….”
“这孩子,在说什么不会呢?”
隐约间,我似乎听见母亲的呼唤。
又好像看见雁南归站在离我不远处,眼神悲伤又绝望的看向我。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我失败了。
雁南归….为什么….在我梦里你也是这副淡漠的模样。
为什么,不管我多努力想要靠近你,你都无动于衷。
呵
季知节…..为什么…我会看到他?
猛的一下,我从床上惊醒过来,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医院的病房。
我这是…..晕倒送医院来了?
反应过来,我开始寻找母亲的身影,庄灵…庄灵呢?
想要起身,可发现自己正打着吊瓶。
该死,头好疼,手也疼。
“臭小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老娘了你!”
妈…妈….
庄灵从病房外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塑料袋,我能从里面闻到食物的香气。
“妈…..”
“醒了就先刷牙吃个早餐吧,我……”
还没等母亲说完,我就抱住了她,眼泪又再一次不受控的落下。
“妈,对不起,我错了…..”
我哽咽着,死死抱着母亲,生怕下一秒这也是个梦。
“妈,我们都要好好的,好不好?我们都要活到一千岁,不,一万岁,好不好?”
母亲的手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我的背。
她没有说话,我知道,她也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重新振作精神,笑着对庄灵说。
“妈,我先去洗漱,等我一下。”
“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您坐着等我就好。”
举着吊瓶,我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虚弱,毫无生气。
庄之南,你为何会变的如此狼狈啊…..
打开水龙头,我用手接水拍了拍自己的脸。
我不该如此,我的人生,也不该变成这样。
出来后,我和母亲一起在病房吃了早饭,她买了很多种类。
鸡蛋饼,白粥,包子,豆浆,油条。
母亲说她很惭愧,因为在买早餐时,她犹豫了很久,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于是干脆把所有种类买了个遍。
我看着母亲的脸,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看过她了。
岁月使母亲长出了一些细纹,鬓边也有了些许白发。
“妈妈,没关系的,这些我都爱吃。”
我安慰道。
母亲愁眉不展的脸庞上这才露出微笑,点点头。
“好,好,爱吃就多吃一些,不着急,妈妈帮你给班主任请过假了,今天就好好休息。”
“那住院费….”
“这你就别操心了,这些年妈妈攒了很多钱,够的。”
这时我意识到,命运似乎对我还是仁慈的,虽然经历过苦难,但好在,妈妈会是永远的港湾。
有庄灵在的地方,就是我庄之南的家。
吃过早餐,我让母亲先回去,我猜,或许她为了照顾我一夜未睡,脸上都有黑眼圈了还不知道。
我告诉她,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如果实在不行,也会叫护士。
庄灵走后过了半小时,护士过来查房。
“25号病房,庄之南,没错吧?”
“是我,护士姐姐。”
“年纪轻轻的,爱惜些身体,不要让家人担心,知道不?”
家人…..妈妈…..
“知道了….”
“嗯,吃过早餐了?今天醒来有没有出现头晕恶心的情况?”
“目前还没。”
护士点点头,又看了看我的吊瓶。
“这瓶吊完后还有四瓶,后面暂时先别吃东西了,可以多喝水,你妈妈呢?”
“我怕她太累了,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还挺孝顺,那行,有什么需要就按铃,你也好好休息吧。”
说完护士便离开了。
护士走后,我看了眼窗外,打开窗户,阳光明媚,透过树梢照进房间。
很安静。
突然,不知从哪里扔进来一颗皮球,打破了寂静。
“吓我一跳….”
由于我这里是二楼的病房,所以球很容易扔进来吗?
“那个…..对不起!我在和哥哥玩球,不小心扔到你房间里了,可以把球还给我吗?”
无奈之下,我只好再次起身捡起球,来到窗边,往下一看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一脸歉意的看向这里。
“这是你的球?”
我明知故问起来。
“对!”
“你叫什么名字?”
“哥哥说,不可以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这个哥哥,还挺会教自己弟弟有防范意识的。
“可是你把球扔进了我的房间,把我吓坏了,作为补偿,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不是很合理吗?”
但他还是迟迟不开口。
“这样吧,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再告诉我你的,然后我把球还给你,怎么样?”
“我告诉你我哥哥的….可以吗?”
噗,这小子,挺会坑自己哥哥。
“也行,我叫庄之南,你哥哥叫什么?”
“程渡风!我哥哥!名字好听吧?”
“哪个du,哪个feng啊?”
“这个……”
这小家伙不知道了?
“渡口的渡,风筝的风,你好,这位…庄同学?”
此时从小男孩不远处的地方走来一位男人,气质倒是不错,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程…渡….风?
这名字倒是挺好听。
“哥哥!”
男人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对他说。
“刚刚有没有给这位哥哥道歉?”
“有…”
“乖。”
然后抬起头又对我说道。
“实在抱歉,鄙人刚刚在一旁将庄同学和家弟的对话从问名字开始都听见了,打扰到你并非我们所愿,如果想要赔偿,也是可以的。”
这么有礼貌?还一口一个同学的,莫非是个老师?
“喏,还你们球,接好喽。”
既然人家这么有礼貌,我也没必要纠缠下去。
“赔偿就不必了,你弟弟刚刚道过歉了,你也又道了一遍,够了。”
男人接住球,笑了笑。
“庄同学真是通情达理,但我心中还是过意不去,不如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也算缘分,如果日后想要赔偿也可以找我。”
这人怎么也这么奇怪?上赶着给赔偿?
“那….好吧…你来我病房我拿手机扫你?”
“不用,本就打扰你了,那样更冒昧,庄同学将联系方式写在纸上丢下来给我就好。”
这能接得住吗?
但看他如此坚持…..好吧。
“那你等我一会儿。”
我转身去床头柜处找到了纸和笔,还好打吊瓶的是左手,不耽误写字。
写好后,我再次回到窗边,将纸条揉皱。
“你确定你可以接住吗?”
万一没接住,这纸团这么小怎么找?
“可以的,请相信我。”
我点点头,尽量瞄准对方然后将纸团扔了下去。
出乎意料,他居然接住了。
这是练过的吧?
“厉害。”
“过奖了。”
我看着他将纸团展开,对着上面我的号码拨了过来。
没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为什么打电话?你不是就在楼下吗?”
“这样,你也可以存一下我的号码,方便你找我。”
哦对,我真是晕了一次糊涂了,他有我的可我没有他的,我怎么找他赔偿?
不对,可我原本也没想要赔偿啊!
“庄同学?”
“停停停,你也别叫我庄同学了,搞得我以为我还在学校一样。”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叫我小庄,或者之南都行。”
“好,那你也可以叫我风哥,毕竟我还没结婚,叫叔叔就不必了。”
“OKOK。”
好奇心驱使下,我又问道。
“那能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大了?工作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
“24了,工作的话,从事宠物医疗方面的工作。”
“那岂不是能经常接触到小动物?”
“确实,但毕竟我还只是个中级助理,一般就是打打下手。”
这倒是,哈哈。
“…..等一下哦,我在和庄哥哥通电话,一会儿带你去好不好?”
“怎么了?”
“抱歉,小孩子想回去继续睡觉,我得看着他直到我父母赶过来,那你先挂电话吧,很高兴认识你。”
“没事没事,那你忙,我也….高兴认识你。”
挂断电话后,我回到床上坐着。正好一瓶盐水吊完了,我按响铃,过了一会儿护士带着新盐水来了。
“现在感觉如何?”
护士过来后,又问了一句。
“现在…..”
说着,我又看向窗外,这次看到树枝上生长出一根嫩芽。
在这样的季节能长出嫩芽也是意外。
“感觉很好。”
或许命运看我可怜,给了我一次希望。加上神明庇佑,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