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即将结束,孙美华想让江屹去八中读。
八中是全封闭的寄宿学校,孙美华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照顾江屹,认为把孩子交给学校更放心。
可江屹不肯,“妈妈,我不想去八中。”
江屹乖巧懂事,很少对母亲的要求提出异议。孙美华便问:“那你想去哪所学校?”
江屹说:“三中。”
梁蓁打算读三中。
三中是离他们家最近的初中,走路大约半个小时,到时上下学要骑自行车,梁蓁的自行车都买好了。
孙美华看穿儿子心思,妥协。江屹从小到大朋友非常少,让他和梁蓁一起读初中也挺好。
小樱去了五中,毕业那天,她和梁蓁牵着手在学校里走了好几圈,两人差点又哭鼻子。
临别时,小樱送了梁蓁和江屹一人一张毕业贺卡,梁蓁和江屹也回赠了她礼物,约定着以后再见面。
她们在学校操场的草坪上唱歌,尽管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常见面的机会,但在说出口的这刻,她们真切挂念着对方。
剩余的暑假空闲时间,江屹和梁蓁在家附近的空地上学自行车,为九月开学做准备。
江屹有基础,不到半小时就能自如掌控。梁蓁没天赋,梁父陪她练了一星期,之后由江屹代梁父陪练。
他扶着梁蓁的自行车后座,一边推,一边稳车身。
梁蓁颤颤巍巍控制着车把手,在江屹的指挥下蹬腿。每次她要摔倒的时候,江屹总能第一时间扶稳她。自行车磕掉了几块漆皮,梁蓁毫发无损。
几次后,梁蓁找到窍门,终于能独立骑走。江屹不放心,依旧紧紧跟着。她在前面骑,他在后面追。
橘红色傍晚,歪歪斜斜的自行车转了好几个来回,链条叮叮当当,从夏响到冬,从晴响到雪。
长溪市是个靠海的南方小城,很少下雪,这个冬天却罕见地下起了小雪。
漫天的雪粒子纷纷扬扬飘落,随风自在盘旋,再悠悠落在地面,化成水迹。
梁蓁和江屹初中没分到一个班级,不过上下学还是会一起。
孙美华起初挺担心江屹骑车上路的,毕竟车辆无眼。但江屹细心聪明,因着一半听力的缺失,比常人更擅长观察,也更小心谨慎,从没有过意外,而且还有梁蓁陪同,孙美华渐渐放下心。
这一天,回家的地面被融化的雪水浸得又湿又滑,梁蓁一蹬脚,自行车能溜出去老远,很是好玩。
她和江屹提议比赛谁先到家,输的人要学狗叫。
话音未落,她自己率先抢跑。
“蓁蓁——”江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耍赖!”
梁蓁哈哈直笑,嘴一张开,几颗盐粒大的雪落进口中,冰冰凉凉的,从舌尖沁入喉咙。
梁蓁傻乎乎地张嘴接,稍一松懈,江屹离她只剩一个身位。她赶忙铆足劲加速,没注意旁边路口开出来一辆电动车。
耳畔传来江屹的声音,梁蓁一时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吓得不知所措,连刹车都忘记,还是飞快骑到她旁边的江屹伸出手臂强行按下她的刹车把手。
然而路滑难刹,自行车还是往前溜了一段距离。
好在电动车主人及时瞥见二人,紧急按了刹车。
轮胎发出刺啦的尖锐声响,似与路面磨出火星,过了几秒车子才堪堪停住。
碰撞得以幸免,但两人因为失去平衡齐齐摔下,两辆自行车也往一左一右倒去。
电动车主人骂骂咧咧了几句,“骑车看路啊。”没管摔成一团的两人。
梁蓁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弄得头脑空白,直到听见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才意识到自己正压在江屹身上。
来不及细想江屹怎么会跟她一起摔,梁蓁一脸惨白地爬起来。有江屹当肉垫,她没什么大碍。
“江屹,江屹。”她哆哆嗦嗦扶人,“你有没有事啊……”
江屹咳了声,缓缓起身:“没事。”
梁蓁完全不信。
江屹说:“真没事,我穿得厚。”
他的头发和衣裤上沾了污水,江屹有轻微洁癖,就算身体没受伤,梁蓁看他现在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面如死灰。
见状,梁蓁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帮江屹擦裤子,江屹身体顿住:“我自己来吧。”
梁蓁没听,手碰上江屹的大腿,他倒吸一口冷气。
“还说没事,肯定青了。”
梁蓁自责,要不是她提出什么破比赛,江屹也不至于被她连累摔倒。
这么想着,擦裤子的动作轻了。一粒雪飘到她的眼睫上,化成晶莹的水滴盈满她的眼眶。
江屹慌了,结结巴巴道:“蓁蓁,没、没有很疼的……”
梁蓁不放心,瞥到旁边有一家小诊所,扶起自行车,要带江屹进去看。
她摆出严肃脸,江屹根本不敢反抗。
医生见到两个穿校服的初中学生很惊讶,微笑着问:“是哪里不舒服?”
“医生,他摔了一跤,好像摔到腿了。”梁蓁拉拉江屹袖子。
江屹无奈补充:“应该是磕到石头了。”
下雪天,的确容易脚滑,医生很有经验,让江屹把伤口露出来检查。
位置在大腿,冬天裤子厚,卷不到那么高,唯一办法是从上往下脱。
江屹尴尬在原地,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耳根的热已经快超过大腿因疼痛而发的热。
“你快点呀。”梁蓁催了一句,她满心只有担忧,毫不避讳地站在一边——是她害的江屹,她理应见证验伤全过程。
医生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对梁蓁说:“小同学,你先转过去吧。”
梁蓁这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转过身。
她和江屹太熟,小学时一起睡过觉,甚至有次拉屎还叫他送过纸。梁蓁对江屹没什么男女之防,只模模糊糊知道江屹在别扭,就像上了初中后,他把半夜翻墙进房间的她赶出去的那种别扭。
见到梁蓁乖顺的马尾,江屹总算放下心来,稳了稳呼吸,慢慢把裤子褪到膝盖。
“小擦伤,不用怕,过几天就能好。”
医生以为江屹在紧张伤口,安慰他几句,抹了药将伤口包扎一圈,叮嘱:“这两天记得先别碰水,不然容易发炎。”
江屹“嗯”声。
梁蓁眼睛看不见,耳朵高高竖起。
“好了。”
梁蓁以为这句话是医生对她说的,急不可耐转过头。
余光中的马尾忽然在空中甩过一个圈,江屹瞬间慌乱。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裤子脱了一半,堆在膝盖位置,左大腿上缠了层纱布。
江屹个子长得快,夏天定的校服到了冬天就有点小了。蓝白色冬装外套勉强遮着一小部分臀部,其余部分则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也呈现在梁蓁视野里。
梁蓁像个没事人,还问:“好了吗?”
跟她无辜的眼神对视上,江屹傻了一秒,紧接着迅速拽上裤子。
一瞬间,与冷空气接触许久的大腿和半个臀部全都烧了起来,脸和耳朵也肉眼可见地变红,他成了冬天里一颗熟透的柿子。
梁蓁摸了摸鼻子,想道:他刚刚是在瞪她吗?
她翻书包准备帮江屹付医药费,江屹先付了,有点幽怨地瞥她。
医生收了钱,看着这对有趣的小同学,憋着笑再次嘱咐:“记得伤口这两天先别碰水,回去小心点,别再滑倒了。”
江屹涨着脸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
“走、走了,蓁蓁。”
“哦。”
雪还没停,细细柔柔地下着。街道上很安静,行人悠悠,车辆慢行,偶尔响起一声喇叭,惊扰静谧的冬日。
梁蓁跟在江屹后面,心猿意马地想:好翘哦,像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