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课结束后，所有人都因为没有挨骂松了口气，只有角落处的穆霭发愁地将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掌撑着额角蹙眉看向面前那张42分的试卷。
不出所料，刚才在课上，他又成了唯一一个被英语老师阴阳怪气提点一通的人。
不过也不怪老师那么生气，看着卷子上数不清的红叉，穆霭自己也无语。
40个选择错了38个，他把答题卡放地上用脚一踩，正确的个数也能超过五个吧？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过去的他了。
有时候穆霭也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舅舅打坏了？可是，每次男人揍他的时候，他都会护着脑袋，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叹口气，穆霭忍不住撇嘴，自己变笨的原因他虽然不知道，不过他却清楚，若是照这种程度发展下去，他后面一定不会考上好的大学了…既然这样的话，他是不是现在辍学出去打工才是最好的？不仅能提前攒钱，而且还能早一些从舅舅的那里逃出来。
可是打工的话，他能做什么？
工地搬砖？看了看自己像是麻秸秆一样瘦弱的身材，穆霭摇摇头。
开出租车？也不行，他没有驾照。
那要做什么？
视线一转，穆霭看向一旁的垃圾桶，脑中灵光一现，不然去收废品！
嗯…这个不错，除了累一点脏一点，应该没什么，有时候运气好，他可能还会捡到什么值钱的！
脸上带着抹傻笑，穆霭忘我地沉浸在自己捡破烂的幻想中，但很快，他飘到天边的心思就被云景阳打断，“喂，想什么呢？”
穆霭吓得一激灵，他忙转过头，下意识抬眼，过长的刘海恰好挡住了一双幽深眸子里闪过的警惕。
云景阳自然注意到了那抹疏离，可他现在不会太在意了，因为他明白穆霭之所以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不过，也只是不太会在意而已。
压下心里泛起的丝丝苦涩，云景阳笑着耐心地等待穆霭的回答。
穆霭微微张嘴，没有马上回答云景阳，反而视线向下一瞥，去瞧自己那张满是红叉的卷子，随后尴尬地扯起嘴角，一边将卷子收起来，一边摇头说：“没什么。”
云景阳眼尖，看到卷子正面那42分的成绩，却没说什么。
穆霭将英语课本合上，随意问道：“怎么了？”
云景阳神色带着不确定，等了一会儿，他眼珠转了转，表情不太自然地开口：“穆霭，额，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穆霭收拾桌面的动作顿住，侧过头瞧向云景阳充满期待的明亮眼眸，口中刚要说出的“没时间”临到嘴边改为：“什么事？”
云景阳用手抓抓脑袋后面的头发，憨笑道：“那个，嘿，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所以…我想邀请你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可以吗？”
穆霭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生日……”
望着面前一脸希冀看向自己的少年，穆霭神奇般暂时忘记了今晚他与欧阳霖的约定，而是最先想到如果去参加云景阳妹妹的生日聚会，他是不是需要带礼物？但是他口袋里现在只有二十块钱，实在寒酸。
垂下头，穆霭神情局促地无奈道：“抱歉，我…没准备礼物。”
“嗯？”云景阳一愣，马上明白是穆霭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那个……诶呀！你不用带什么礼物！其实就是我想邀请你去我家做客，我，我担心我妹今晚会邀请她自己一群小姐妹来，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怪无聊的，你就当是陪陪我呗，你也别多想。”没有一点思考的时机，云景阳直接就讲出了这一长串的话，说话速度还很快。
穆霭看着手脚并用给自己解释的云景阳，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单依旧没有答应，微微蹙眉回道：“不然，你请你别的朋友一起去吧？”
云景阳想都没想，随意扯了个谎：“他们都没时间，不是去打比赛就是要去补习班，朋友里我只想到你了，所以穆霭，去吧，好吗？你就当是陪我了！”
虽然对方这么说，穆霭心里还是觉得不妥，而且他…今早都答应欧阳霖晚上要去找他了，他不能不去。
犹豫着，穆霭要再一次张口拒绝，云景阳将他打断：“穆霭，求你了，去吧～太晚的话，你就住我家，我正好可以帮你辅导一下英语。我英语很好的，一定能把你辅导得超级棒，怎么样？”说着，云景阳蹲下身子，睁大一双眼睛，像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地望向穆霭。
穆霭撩起眼皮，正想心虚地为自己辩解他英语很好，不需要辅导，可下一秒他的目光便毫无征兆地与云景阳投过来的委屈眼神撞在一起，使他忘记了要反驳的话。
金黄色的暖阳中，穆霭看到那双总是吸引他的棕色眸子在午后太阳的照射下仿佛闪着细光，如茶晶绚丽，让他觉得异常刺眼。
他努努嘴，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晚上有约了，可是，当面对云景阳满是期盼的眼神时，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应下了请求。
看到穆霭同意，云景阳开心地笑了，一对小虎牙顽皮地露出来，帅气逼人。
穆霭瞳孔微缩，他记得，那个人的笑似乎也是这样，如朝阳张扬，又带着属于夏天的热烈，让他过目不忘。
没注意到穆霭表情的细微变化，云景阳起身拍拍穆霭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放学一定等我啊！”说完，在上课铃的催促下，云景阳重新跑回自己的座位。
待到铃声结束，穆霭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他答应了？！可他晚上还要去找欧阳霖，若是没有遵守与欧阳霖的约定，以欧阳霖的脾气，他不难猜出自己在后面会经历怎样可怕的事情。
但是……
穆霭不由地转头去看坐在班级前面几排的云景阳，对方恰好也回身来望向他，紧随其后一道明媚的笑冲他袭来，穆霭睫毛颤抖，下意识视线躲闪。
但是，让他再再再一次地拒绝云景阳，他有些做不到了。
这个傻子，从认识到现在，都不知道被他冷落过多少次了，却依然热情得像是驱散黑暗普照大地的晨光一般，让他无法躲避。
穆霭垂下眼眸，像是想通了什么，鼻息间长长地呼出口气。
算了，大不了被欧阳霖教训一顿罢了，虽然会很痛苦，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选择云景阳。
这也是穆霭第一次主动选择了云景阳。
……
傍晚，穆霭被云景阳带到京城的西山别墅区。
视线扫过眼前以灰白色为主基调的大房子，穆霭忽然产生了逃走的冲动，他脚步定在原地，不由地向后扯被云景阳拉住的手臂。
云景阳眼疾手快地将穆霭拽到自己身边，放轻声音安慰道：“穆霭，没事，我妹妹人很好的，而且我也只有今天回来住，平时我都是自己在学校外面租房子。”
穆霭眼珠转到云景阳这边，似乎不相信对方才高二就已经自己在外面住了。
迎向穆霭质疑的目光，云景阳真诚地点头，“真的，你不信的话，我明天就带你去我租的地方看看”
穆霭低头，“不用了，反正……”他想说反正与我没关，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反正你不会骗我。”
一句话让彼此都不禁愣住。
穆霭心里对自己今天面对云景阳时频频表现出的异样觉得奇怪，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云景阳不会骗他这种话？又不禁问自己，难道云景阳就不会是下一个蒋林熙吗？
可是种种的怀疑，却没有一个有确切的回答。
这一刻，穆霭只知道，他是相信云景阳的，没由来的相信。
至于穆霭身侧的云景阳，则是在意识到穆霭说了什么之后，心脏遽然剧烈跳动。他定眼凝视着穆霭，久久不语，半晌，他动动嘴唇，似乎有很多的话想问出，却一句都没说出口。
云景阳想问清楚，穆霭话里的意思是已经慢慢把他看为值得敞开心扉的朋友了吗？还是对方只是随口一说？
考虑再三，云景阳还是不敢问，因为怕听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但不论结果如何，云景阳却明白了，原来被一个人信任的魔力这么大，大到他在听到穆霭那句话时，觉得自己曾经在对方这里碰的壁都值了。
由心底发出的欢喜，像是在游戏里他费尽力气终于攻克了一个难关，小小的成功也能让他激动到克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秋季的凉风吹起校服衬衫的衣角，云景阳眉眼粲然地弯起，他拉住穆霭的手，咧开嘴：“走吧！我们进去！”
穆霭愣愣地点头，“哦~”跟上了云景阳的脚步。
谁都没有注意到穆霭口袋里手机的屏幕正在持续不断地亮起，一串号码在其中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