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皮疙瘩随着恐怖的回忆从头顶蔓延到全身,穆霭下意识攥紧裤子,过了差不多有十多秒,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舅舅,帮我…我转学了,所以欧阳霖…呃!”
欧阳霖猛地收紧手臂,眼底暗色浓稠,“你叫我什么?”
“呃,霖…霖,咳咳!”穆霭痛苦地去抓欧阳霖有力的小臂,乖乖地改了口。
得到满意的回答,欧阳霖才大发慈悲地微微松开手臂给了穆霭一丝呼吸的权利,却又没有完全放他自由,像老虎口中叼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一般戏耍穆霭。
他将下巴放在穆霭的肩膀上,做出在外人看来很是亲昵的举动,语气却阴沉至极,“为什么转学?又为什么不告诉我?知不知道少了你,我的生活也少了很多乐趣啊?还让我亲自来找你,我所有的损失,你该怎么赔我,爱爱?”
“爱爱”特殊的称呼一出,使得过去的种种涌至脑海,穆霭痛苦地闭上眼睛,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笼罩让他喘不上气,最后他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知道……你打我一顿吧,如果从此以后你能放过我,你把我打死也无所谓。”
反正,他早就不想活了。
“明天见,穆霭!”但为什么他又想起云景阳对他说再见的模样?
那个傻子……穆霭内心失笑,胸口如破了个大洞,生出一片徒然的荒凉。
听到穆霭的话,欧阳霖的脸色眼瞧着变得可怕,他瞳孔缩紧,放慢了呼吸,他没想到只是几个月不见,这人已经要逃脱他的掌控了,情况看来有些不妙。
不过,他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当初他可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穆霭困在自己身边的,怎么能在这里功亏一篑呢?
过了很久,欧阳霖冷不丁发出一道类似于笑声,却与笑声相差很多的阴森气音,他歪过头,嘴唇蹭着穆霭的耳朵,“怎么,又想跑了?好,让我想想这次是因为什么?嗯……应该不是蒋林熙吧?即使你对那家伙情根深种,可是爱爱你一定不会这么快忘记他对你做过的事情,对吗?”
啪——!
脑袋里有一根线随着欧阳霖口中某人名字的出现遽然断裂。
多久了,他的身边没有再出现“蒋林熙”这三个字?
那个把他耍弄一番然后又狠心丢弃的人的名字。
像是蛇被打到七寸,穆霭四肢如被电击般发麻失去知觉,心脏旋即产生一阵剧烈的后怕与抽痛,痛到他险些站不稳,欧阳霖冷笑着扶住穆霭,看吧,还是要有个拴住宠物的锁链,不然,再听话的宠物都会逃跑的。
舔舔嘴角,欧阳霖若无其事地搂住穆霭,望向前方单元门内漆黑的楼道,幽幽道:“还是爱爱,你忘记当初蒋林熙不要你之后,我是怎么救的你了?那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记得吗,那天晚上,是我,把你从那个男人身下……”
“闭嘴!闭嘴!不要说了!” 穆霭几乎是抱头尖叫着制止了欧阳霖后面的话,他瞳孔扩散,红血丝一根接着一根地显现,模样十分吓人,他身体猛烈颤抖,随着欧阳霖的“提醒”,如浮萍被万丈波澜掀起,呼吸不畅、惊惧万分。
是啊,那个雨夜,那个他最无助的时候,救了他的人是欧阳霖,他忘不掉,也不敢忘,可也是也是从那以后,欧阳霖便成了他生活中除了蒋林熙以外的另一个噩梦!
穆霭陷入沉默,欧阳霖同样勾起嘴角不再说话,他用一种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戏谑目光看向穆霭。他知道,猎物被捉住后,往往还会拼死挣扎一番,所以此刻唯有更狠毒的最后一击才能彻底把猎物收入囊中,他口中“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他的王牌,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将是穆霭一生都难以克服的恐惧。
他在等,等穆霭这只猎物甘心向他臣服。
过了不知道多久,被欧阳霖禁锢在怀中的穆霭终于放弃般低下头,他紧紧攥住的双拳无力地松开垂落,闭上眼睛继而睁开,低声道:“我没有忘…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猎物上钩。
欧阳霖狡猾的狐狸眼半眯起,他松开了桎梏着穆霭的手臂,走到对方身前,蜷曲起手指温柔地抬起穆霭的下巴,居高临下浅笑道:“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我也不希望,再吓到你。”
穆霭抿紧嘴,眼睛紧盯面前虽然表现得无害,掩藏的目光下却带着狠鸷的男生,他清楚自己与欧阳霖没有任何可以抗衡的实力,所以面对手段狠毒又懂得如何让他妥协的欧阳霖,他只能选择再次低头。
过去,他更看过太多次欧阳霖将人打残或者打废,自己却在整件事中全身而退的时候,其中原因早已不仅是欧阳霖的个人能力问题,还有他身后势力庞大的家庭做支持,所以在青汇,在满是京城世家大族少爷小姐的私立高中里,欧阳霖与当初的蒋林熙一样,是大部分人不敢惹的头疼角色。
况且,他曾经因为忤逆欧阳霖得到过相应的“惩罚”,那次的惩罚不仅仅让他在心里对欧阳霖产生了自然而然地惧意,更使对方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
撇过眼,穆霭不再去看欧阳霖,下一秒,却被掐住下巴强迫转过脸。
欧阳霖一双细长的眸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穆霭,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变化太细微,他还没找出来那丝不同。
一双幽暗的瞳睛将穆霭从上到下扫过,他拇指摩挲穆霭微红的嘴巴,心头疑惑渐起,视线上移,当他看到穆霭被扎起的头发时,眼底霎时间闪过危险,如一只被惹怒的藏獒,他抓起穆霭的头发猛地向后扯。
穆霭躲闪不及,只得被迫仰头,龇牙咧嘴地抬高手臂去掰开对方的手,“好疼!”
欧阳霖却抓得更用力了,他咬牙道:“谁让你把头发扎起来的!啊!”仿佛自己的宝物被别人玷污,欧阳霖目眦欲裂,没有他的命令,穆霭怎么敢把头发随意扎起来!
穆霭面带痛苦,尽管他还不明白为什么欧阳霖连头发这种小细节都要管,却依旧向后仰头艰难地回道:“学,学校要求…疼,霖……”将近大半年多的跟随,使他明白自己一定不能把云景阳的名字说出来,不然他不知道欧阳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决定。
欧阳霖不相信的目光在穆霭身上梭巡,随后眼神又在对方扎起的头发上溜了几次,看到穆霭扎头发的绳子是很普通的黑色头绳,躁动的心逐渐平稳,勉强相信了对方。
力道虽然不似之前狠厉,可他依然拽着穆霭的头发不放,咬牙警告道:“穆霭,不要让我知道有别人靠近你…你要记住,你只是个杀...贪污犯和强奸犯的儿子!在所有人都不要你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你!当年,也是我救了你!自从你选择让我帮了你,你就该知道,你的全部都已经是我的了。往后你的身边,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包括把你当成垃圾一样扔掉的蒋林熙,对你来说都是屁,你最好把他们全部给我忘掉,明白吗?”
中间话语的停顿磕绊,不知道欧阳霖是不是因为激动口误,不过其中的偏执却让听到的人不禁寒意四起。
穆霭强忍着头皮的疼和心里的酸涩,眼眶湿润着艰难地点头道:“明白…”
被穆霭的乖巧讨好,阴晴不定的欧阳霖眯眼笑起来,他也终于松了手,然后微微俯下身,手掌贴上穆霭的脸颊,动作带着轻柔,可在穆霭看来像是来自地狱魔鬼的招魂前兆。
抚摸两下穆霭光滑的脸蛋,欧阳霖微凉的手心顺着穆霭脖侧滑到对方的后颈,那处被校服遮挡的地方有一处独属于他的标记,一处证明穆霭是他的…玩具的标记。
穆霭在感受到欧阳霖的举动时呼吸停滞。
发现穆霭的异常后,欧阳霖心情大好地勾起嘴角,带着不可违抗姿态地命令道:“明天早上等我送你去学校,晚上放学,老地方见,若是见不到你,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知道吗?”
穆霭身上冒出冷汗,尤其当他感受到欧阳霖将手附在他后颈那片凹凸不平的皮肤上时,更是害怕得连“不”都说不出口,咬紧下唇,他强迫自己点了头。
拍拍穆霭的脸,欧阳霖笑笑,将扔在地上的书包随意挂在肩上,哼着歌离开了。
直到耳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穆霭才转头用一种空洞幽深的眼神看向方才欧阳霖远离的方向,之前在眸中蔓延的雾气在不经意间变为一片冰霜。
天边的光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陷在昏暗中,穆霭心里不由地生出悲戚,他明白了,原来不管他怎么躲,有些人、有些事,都是躲不掉的。
注定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却企图等着被阳光救赎,这种念想无异于自寻死路。
云景阳正走在路上,身边一辆深灰色法拉利飞速驶过,尖锐的车鸣与轰隆隆的引擎撼动吓了他一大跳,他忍不住看向里面开车那人,还挺年轻,而且对方身上的墨绿色制服,他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
三秒后,绿灯亮起,车子应声驶离。
云景阳撇撇嘴,收回了视线,不再花什么心思去关心飙车的精神病是谁,而是去想另一个像猫儿似的小家伙。
他毫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唇,指腹间总觉得还能感受到唇瓣上面残留着属于穆霭的温度,又暖又凉…有些难忘。
不自觉放慢了呼吸,云景阳身体闷热,但很快,他回过神,甩甩头,啊啊啊!别想了!都说是误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怎么就犯浑亲上去了。
腮帮鼓起,吹出一口气,云景阳看了眼时间,拿出手机打算问问他那辆爆了胎的破山地车被修得如何了?
第二天一早,穆霭在舅舅没回家前逃了出去。
楼下,欧阳霖早已在深灰色跑车内等候多时,早起的起床气使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差,余光瞧见穆霭,他脑袋靠在椅背上,懒散的一歪示意对方赶紧上车。
穆霭重新将半长的黑发落下来,长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犹豫一秒,他坐进了副驾驶。
看到穆霭将头发散下来,欧阳霖伸手,用手指轻捻起对方脸侧一缕柔顺的发丝揉搓,戏谑地笑道:“怎么又放下来了?不怕你们那个破学校的规矩了?”
穆霭意思不明地斜着眼看了欧阳霖一次,不说话。
“嘁~”露出一抹痞笑,欧阳霖不在意地挑眉,随后发动了车子。
跑车嗡嗡的声音响起,划破了清晨的静谧。
路上,穆霭看到车子行驶的方向不是去学校,抱紧书包开口问道:“要去哪里?”
欧阳霖面色不虞,“我没吃饭,当然是去吃早饭,你打算让我饿着肚子送你去学校吗?真以为我是你司机吗?”
穆霭身体随之放松,悄悄地吐出一口气,却不想被身边的欧阳霖听到动静,对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了冷意,“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穆霭摇头,不语。
瞟了眼身边的男孩儿,欧阳霖收回目光,望向前方道路的眼神中多了一抹令人看不懂的贪婪、愠怒,其中又还夹杂着一丝令人觉得违和的…喜悦,然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下一刻,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沉的暗色。
一个多小时后,陪着欧阳霖吃完了一顿价值不菲却食不知味的早餐,穆霭总算是被对方放在距离京城一中有一段距离的马路边。
这个停车位置,还是穆霭废了好大的力气求来的结果,他知道,以欧阳霖乖张的性子,为了看他出丑一定会把他放在学校门口。
若是那样,他在学校里就会更“出名”了,所以为了让欧阳霖放过折磨他,穆霭应下对方一个“约定”,至于约定的内容,决定权在欧阳霖手中,等到后面欧阳霖决定好让穆霭做什么,不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必需听话完成。
下了车,穆霭站在马路边对欧阳霖说了再见,对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车里,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手抬起,食指向下晃动,做出让穆霭凑过去的动作。
穆霭态度带着拒绝,可当他对上欧阳霖死气沉沉的凝视时,马上认怂弯下腰,将头艰难地伸进车窗里,靠近欧阳霖,“还有什么事?”
欧阳霖嘴边露出奇怪的笑,一边倾身,一边用手箍住穆霭的后脖颈,讳莫如深道:“没什么,就是…想和爱爱你说个,再见。”几根带着凉意的手指在说话间,移到穆霭的衣领内,轻轻地抚摸起穆霭衣领下那处被布料遮挡的凹凸不平的肌肤。
这里是一处由几道刀伤形成的狰狞疤痕,看瘢痕的颜色已经有些时间了。
发觉穆霭身体的僵硬与对方脖子上浮出的薄汗,欧阳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小声靠近穆霭的侧脸开口:“爱爱,只要这里的痕迹不消失,你就永远是我的。今晚,不要迟到。”
欧阳霖唇瓣一张一合,总会有意无意地触碰到穆霭的脸颊,引得穆霭汗毛倒立。
下一秒,欧阳霖松了手。
得了自由,穆霭以极快的速度从车内逃离,向后退了一大步,他面容惨白,半张脸发麻,用手护着后颈,瞪向欧阳霖,张嘴却发不出一声。
瞧见穆霭见了鬼一般的神色,欧阳霖不屑地轻笑一声,脚下油门一踩,迅速消失在街道边,独留面带惊惧的穆霭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不远处,看到一切的云景阳握紧了山地车的把手,手背处的青筋血管突起。
他紧紧盯着跑车消失的方向,神色不明。
那个人,与穆霭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