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市褪去白日的喧嚣，如同沉睡的巨兽，静谧中透着一丝压抑。陈宇失魂落魄地走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城市公园的湖边。
夜幕下的湖面，黑得像一块巨大的墨玉，静得让人心慌。陈宇孤零零地站在湖边，晚风裹挟着湖水的凉意，肆意地拍打着他单薄的身躯，冷得他直打哆嗦，却吹不走心头的烦闷。他眼神空洞地盯着湖面，思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倒灌回过去。
小时候，他那双能看穿事物本质的眼睛，没少给他惹麻烦。同学们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背地里叫他“怪物”；邻居们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还神神叨叨地议论着什么“不祥之兆”。每次走在路上，那些或好奇、或恐惧、或厌恶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小刀子，在他心上划来划去，疼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害怕成为焦点，那种被众人围观的感觉，就像被扒光了衣服示众一样，让他无地自容。
大学毕业后，他满怀憧憬地踏入社会，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大干一场。谁知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入职一家广告公司，第一天就被扔进资料室，面对堆成小山的陈年旧档，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整理、录入，眼睛都快盯成了对眼，脖子也僵硬得像生了锈的齿轮，结果还被上司一顿臭骂，说他效率低下，简直就是个废物。他鼓起勇气，熬了几个通宵做出的创意方案，满心以为能得到认可，结果却被同事们嘲笑为“白日做梦”，上司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还警告他：“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夏瑶在外贸公司也没好到哪去。办公室里那些人，一个个都跟成了精似的，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却勾心斗角，捅刀子。有一次，她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点小问题，明明是团队沟通出了岔子，可那个主管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扣了她当月的奖金。她委屈得像个孩子一样，回到家哭得稀里哗啦，本想从陈宇那里得到点安慰，可那时陈宇也正因为工作的事情心烦意乱，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感情的裂痕悄然扩大。
他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对夏瑶说：“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个大房子，让你过上好日子！”可如今，他连父亲的手术费都凑不齐，还谈什么未来？真是可笑至极！
此后，生活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俩喘不过气来。
出租屋里，俩人为了省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咱能不能别老吃泡面了？我想吃点好的！”
夏瑶嘟着嘴，一脸委屈。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现在啥情况，能省点就省点吧，等以后有钱了，你想吃啥都行！”
陈宇皱着眉头，语气里透着无奈。
“以后以后，又是以后！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夏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正努力呢嘛！”
陈宇赶紧哄着。
“努力？你除了看书就是上网课，你倒是赚点钱回来啊！”
夏瑶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这不是在提升自己嘛，等我学好了，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了！”
陈宇解释道。
“等你找到好工作？黄花菜都凉了！”
夏瑶抹了把眼泪，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末，陈宇又一头扎进书堆里，夏瑶却坐不住了。
“陈宇，你能不能别看了？陪我出去逛逛呗！”
夏瑶拉着陈宇的胳膊，撒娇道。
“我这正忙着呢，哪有时间出去逛啊！”
陈宇头也不抬地说。
“你天天就知道忙忙忙，你眼里还有我吗？”
夏瑶生气地吼道。
“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俩的将来嘛！”
陈宇一脸无辜。
“为了咱俩的将来？我看你就是自私！”
夏瑶彻底爆发了，两人又是一顿大吵。
更让陈宇崩溃的是，夏瑶她妈突然来了，像个审判官一样，把他从头到脚批了个遍。
那天，夏瑶她妈一进门，就用那双挑剔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宇，眼神里满是轻蔑。
“你看看你，都多长时间了，给我女儿啥了？”
夏瑶她妈开口就是一顿数落，声音尖锐得像把刀子。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邻居，也跟着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就是，这小伙子看起来就不像个能过日子的。”
一个大妈撇了撇嘴。
“哎，这姑娘跟着他，算是瞎了眼了。”
另一个大爷摇了摇头。
陈宇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跟着你，住在这破出租屋里，每天累死累活的，还看不到一点盼头，你有什么能耐给她幸福？”
夏瑶她妈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宇脸上了。
“这房子也太小了，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一个邻居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
“可不是嘛，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另一个邻居附和道。
陈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把女儿养这么大，可不是让她跟着你来吃苦的！”
夏瑶她妈继续说道，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现在这德行，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吗？”
“趁早放手吧，别耽误她！”
夏瑶她妈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陈宇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一句句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在陈宇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周围邻居的议论声，更是像一把把盐，撒在他的伤口上。
他感到无比的羞愧和愤怒，却又无力反驳。
繁华的街道，灯红酒绿，霓虹灯闪得人眼晕。
陈宇的眼神儿，直勾勾地盯着那片光怪陆离。
他想起以前，他和夏瑶也常来这儿瞎逛。
那时候，俩人手牵着手，挤在人群里，看着那些个商店橱窗里摆着的好东西，眼睛都直了。
夏瑶瞅见一件好看的衣服，就走不动道了，眼睛里闪着光。
陈宇总是笑着说：“等我以后有钱了，都给你买！”
还有一回，俩人路过一个冰淇淋摊儿，夏瑶馋得不行，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
陈宇兜里也没几个钱，犹豫了半天，还是咬咬牙买了一个。
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笑得跟傻子似的。
可现在呢？
人还是那个人，可啥都变了。
那些个美好的回忆，现在想起来，就像一把把盐，往他心口上撒，疼得他喘不上气。
陈宇慢慢蹲下来，抱着头，浑身哆嗦。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洞里，咋也看不到亮儿。
他心里头乱糟糟的，跟打架似的。
一边想着，要不就把眼睛的秘密给解开得了，可又怕那些个吓人的眼神儿，怕别人把他当怪物看，怕现在这点儿安稳日子也没了。
另一边呢，家里头那些破事儿，还有对未来的那点儿念想，就像一把火，在他心里头烧，让他不甘心就这么怂了。
“这小伙子咋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旁边一个大妈瞅着陈宇，撇了撇嘴。
“谁知道呢，八成是失恋了呗，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另一个大爷摇了摇头。
“哎，这大城市，看着光鲜，其实苦着呢，没钱没势的，谁瞧得上你啊？”
一个中年妇女嗑着瓜子，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就是，你看他穿的那身儿，一看就是个穷小子，能有啥出息？”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上下打量着陈宇，一脸不屑。
“现在的姑娘也都现实，没房没车的，谁跟你啊？”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这小伙子，估计也是被女朋友给甩了，受刺激了。”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一副“我早就看透了”的样子。
“活该！没本事还想娶媳妇，做梦呢吧！”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难听。
陈宇把头埋得更低了，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蹲了多久，陈宇腿都麻了。
陈宇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扔进垃圾堆的破娃娃，没人要，没人疼，连他妈的哭都没力气了。
周围那些嗡嗡嗡的声音也渐渐没了，好像全世界都把他给忘了，就剩他一个，孤零零的。
时间也好像凝固了，一动不动，就这么僵着。
陈宇慢慢抬起头，眼睛里还挂着泪珠子，可那眼神儿，却像刀子一样，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去他妈的！”
“老子受够了！”
“为了家里，为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老子拼死拼活的，结果呢？”
“还不是一场空！”
“还不如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随便挥霍，什么都有！”
陈宇心里憋着一团火，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内心咆哮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憋屈都吐出来，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小伙子，这是咋了？跟家里吵架了？”
旁边一个大爷看他半天没动静，忍不住问了一句。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吃不了苦，受点委屈就寻死觅活的。”
一个大妈撇了撇嘴，一副“我早就看透了”的样子。
“就是，想当年我们那会儿，比这苦多了，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另一个大爷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陈宇猛地睁开眼睛，眼白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像两颗红彤彤的玻璃球。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个说话的人，眼神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刹那间，那双眼睛，像是被点燃的火炬，放出两道慑人的光芒。
“哎哟，这孩子，这是咋了？眼神儿怪吓人的！”
大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不会是受啥刺激了吧？看着有点儿不对劲啊！”
大爷也皱起了眉头，一脸担忧。
“要不，咱们还是报警吧？别真出啥事儿！”
另一个年轻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陈宇却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们。
在他的眼里，这几个人的形象开始扭曲、变形，像哈哈镜里的怪物一样，丑陋不堪。
他们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头发，都清晰可见，甚至连他们心里的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都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闪过。
他看到了大妈年轻时偷汉子的场景，看到了大爷年轻时为了升职，陷害同事的画面，也看到了那个年轻人背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们……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陈宇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沙哑得像破锣一样。
“这孩子，这是疯了吧？咱们快走！”
几个人被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陈宇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变了。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陈宇了。
他要用这双眼睛，看穿这个虚伪的世界，把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他要赢！
赢到一个他自己都想不到的高度！
可是，他也输了。
他输给了这操蛋的生活，输掉了那段曾经以为会天长地久的爱情，也输掉了那个曾经单纯善良的自己。
陈宇缓缓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窗外。
他知道，未来的路，一定充满了荆棘和坎坷。
但他已经无所畏惧。
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要像一头野兽一样，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
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