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回到那间两室一厅的出租屋,周幼玲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买菜了。
周晓峰独自坐在书桌前,看着那些曾经自己用过的书本、复习资料,看着当初刚上初中那会儿,姐姐省吃俭用,买给自己的随身听,还有那十几盒堆放在一起的,曾经喜爱的歌星磁带,一时间,前世的点点滴滴,如同剪影一般,仿佛与眼前真实的画面,在恍惚中发生了交汇重叠。
一缕斜阳,洒进了玻璃窗。
在桌上,留下了一地的金黄。
周晓峰翻开抽屉,那一摞一摞的草稿和笔记,呈现在眼前。
翻开,那些字迹,好像突然间拥有了生命,在纸上跃然,化作一幕幕曾经的青葱岁月……
他一边整理,一边翻阅。
当手指滑过那本天蓝色的日记本时,心底如同打翻的杂味,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湖……
扉页上,是姐姐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上的寄语和鼓励。
姐姐没有上过几天学,字写的并不漂亮,但却饱含着她对自己的殷切期盼。
“那时的自己,总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却不知道,那花花世界,有着太多令人彷徨的苦涩。”周晓峰喃喃自语。
其实这些天,他常常在想,如果真的只是时光逆流,他心中除了姐姐,便不会再有别的牵挂,可转念,要是没有了这份前世的记忆,那自己又将如何改变命运呢?
这很矛盾。
就在这时,别在腰间的BP机响了,将周晓峰的思绪拉了回来。
低头看了眼,是苏瞬卿的号码,正准备楼下去回个电话,一出楼道,却迎面撞上陈文达在纠缠买菜回来的姐姐。
“陈总,我已经辞职了,我求你了,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行吗?我说了,欠你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你,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
“不是,幼玲,你听我说啊,我没有骚扰你,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钱的事情……”陈文达话到一半,看见周晓峰下来,似乎是怕他犯浑,连忙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咦?晓峰,你别误会,别误会,那什么,我是专程来向你们姐弟两道歉的,绝对没有想要骚扰你姐的意思。”
“是吗?”周晓峰将姐姐拉到了身后,嘴角浮出一抹讥诮,“陈总,关系挺硬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呵呵,也关了几天,也关了几天。”陈文达不想扯这个话题,有些尴尬的笑笑,“是这样,我本来还想着,准备给你姐加工资,让她在我们金阳光当领班呢,可刚从拘留所出来,就听说你姐辞职了,这不,就赶紧过来了解了解情况,怎么干的好好的,突然不干了呢?”又朝周幼玲说道:“幼玲,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这次绝对没有骗你,也绝对没有存别的心思,就觉得吧,你这人平时对工作尽心尽责,走了实在太可惜了,真的,你相信我。”
“哦?那是好事儿啊。”没等周幼玲开口,周晓峰笑着点了点头道:“那这样,你等会儿,咱两单独聊聊。”
“晓峰,你……”
“姐,你先上楼,听我的。”周晓峰推着一脸诧异的周幼玲进了楼道,看出姐姐的担忧,遂笑道:“姐,你放心,你以为他今天为什么会态度这么好?他是知道我救了苏书记的女儿,现在巴结我还来不及呢,没事儿,交给我来处理,一次性解决好,免得以后我去省城上学了,他还来找你。”
将姐姐推着上楼进屋,周晓峰关上门后,返回楼下,搂着一脸诧异的陈文达,往前面巷子里走去。
“晓峰,咱们这是去哪儿?”
“那什么,之前的事儿对不住,你信我,我今天真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带着诚意来向你和你姐赔礼道歉的,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骚扰你姐了。”
“晓峰,你姐跟我借钱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我不该趁人之危,故意在你姐的借条上下套,其实按本金算,你姐早就已经还清了。”
见周晓峰一直不吭声,只是紧搂着自己的脖子朝前走,陈文达拿不准这小子到底想干嘛,从拘留所出来的时候,吴耀辉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不要再跟周家这两姐弟起冲突,他也想明白了,人家现在搭上了天线,自己犯不着为了这口气得罪一位省委大领导,何况,他也得罪不起。
可周晓峰越是不说话,他心里就越打鼓,他是真怕这小子一冲动,又跟自己动手,于是只能一个劲的解释,还主动掏出那张借条,递了过去。
周晓峰发出一声嗤笑,没有理会。
来到巷口小卖部,才终于开口,问了句:“有零钱么?”
陈文达愣了一下,连忙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百元大钞,周晓峰却没有接,从他手中拿过皮夹,找了张伍角,然后把皮夹扔了回去,准备转身的时候,注意到什么,居然顺手顺走了他胸前衬衣口袋里的那包香烟和打火机,叼了一根到嘴里,走到小卖部的柜台前。
由于左胳膊还缠着绷带,周晓峰一边将座机话筒用脸和肩膀夹住,一边点燃,非常老练的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喷出。
陈文达都看呆住了。
这小子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真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莫名透着几分邪性。
很快,电话接通。
“喂,瞬卿吗?”
“晓峰?”听到是他的声音,苏瞬卿在那头翻了翻白眼笑道:“小屁孩儿,姐也不喊,每次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我比幼玲还大一岁呢。”
周晓峰笑笑,“不是你说别跟你见外么?”
“可我比你大啊,怎么,叫我声姐,让你感觉吃亏了是吧?”苏瞬卿调侃了一句,转而问道:“对了,我刚去医院,听说你出院了?怎么出院也不通知我?害我白跑一趟,我今天还给你炖了野山菇呢。”
“嗯,反正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没必要一直呆在医院里,而且我过几天要出趟远门儿,得准备准备。”
“去哪儿?”
“去云省。”
“那么远?”苏瞬卿惊讶道:“你去云省干嘛?”
“办点事儿,正好也想请你帮个忙,你妈不是给了我五万块钱吗?我想拿这笔钱给我姐开个玉器店,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找人问问,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门面,另外营业执照,可能也得麻烦你一下。”
“哦,明白了,做玉器生意,你打算去云省那边找找货源?不过你懂这些么?干嘛要做这种生意?我爸以前在云省那边工作过,我也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多多少少知道一点,玉石翡翠这玩意儿,不懂行的话,可不好做哦。”
“我了解过,没问题,能玩得转。”周晓峰说道。
苏瞬卿想了想,“那要不这样,你其实不用亲自跑这一趟,我可以给我云省那边的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们帮你在当地找找,到时候谈妥了,你直接打钱去就行,你放心,有我给你作保,不会出问题的。”
“算了,别麻烦人家了,而且我去云省还有点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听他这么说了,苏瞬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道:“行吧,门面和营业执照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过……你走之前,是不是得请我吃个饭呢?托人办事,总得有点表示吧?”
周晓峰嘴角微扬,“行,没问题,不就一顿饭么,去哪儿吃,地方你挑。”
“嘿,跟你开玩笑呢,哪儿能让你请客,你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今晚有空吗?就今晚,我订个包厢。”
“今晚……”周晓峰扭头看了眼陈文达,“恐怕不行,明天吧?”
“好,那就明天中午,我CALL你。”
“行。”
结束通话,周晓峰将五毛钱放在柜台上,转身朝陈文达走去。
他站得并不算太远,听到‘瞬卿’这个称呼,立刻就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见周晓峰跟堂堂省委副书记的女儿,说话这么随便,愈发有些没底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把自己搂出来,究竟想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