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河畔,客舟行船。
肖离被贬才过半月,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即便这小小的客舟,也不时有人争得脸红耳赤,大打出手。
倒也怪不得他们,着实是肖离这位无上帝朝的并肩王名头太盛,现在出了点八卦,难免成为热门谈资。
客舟一层,人声嘈杂。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肖离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老头儿。
两人中间摆着一盘围棋,正下到关键之处。
“老丈,想好了赶紧落子,等你半天了。”
“催甚的催?还不容人想想!”
那老头没好气的白了肖离一眼。
老人体型干瘦,穿着打扮又锦衣缎带,应是富贵大户,不然也不会在这客舟上。
只是那满脸便秘的神色,顿时让一身贵气荡然无存。
这模样,让肖离不禁想起前世公园下棋的大爷。
“那你可得好生琢磨,这局再输,便欠我五十文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儿,怎地这般粘缠!”
肖离笑了,颇有几分腹黑。
干扰敌将,也是一种战术。
以前在战场上,他总用这招,屡试不爽。
这时候,婢女春儿跑了过来。
肖离抬头,见她气冲冲的,准备询问。
忽然眼角瞥到什么,登时又满脸警惕。
春儿了解自家主子,王爷在露出这种表情时,要么是遇人行刺,要么就是一群人行刺!
顿时,春儿小脸惊慌,忙左顾右盼。
哪知,肖离却是转头对着小老头儿说道:“老丈,可不兴偷偷挪棋!”
春儿眼角抽了抽。
老头眼角也抽了抽。
他刚才还真想挪棋来着。
这天杀的小儿,下又下不过,偏偏眼睛还这么毒!
千叮万嘱对方不能耍赖,肖离这才百般不放心地挪开视线。
“说吧。”
想起刚才听到的传闻,春儿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
“咳!”
“额…公子!”
听肖离轻咳一声,春儿这才想起肖离早就让她改掉称呼的事情,讪讪吐了下舌头,又飞快扫了眼下棋的老头。
老头倒是乐了:“这难不成也是你战术的一环?嘿~这丫头吓得我差点以为你是那被贬的肖王爷!”
肖离哈哈一笑,继续干扰:
“老丈好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要是堂堂并肩王真蹲这儿陪你下棋,回去都够老丈你吹上好几年的了。”
“哼,你这小子……”老头显然也没放在心中,继续皱眉沉思如何扭转这已经呈现败势的局面。
春儿见肖离没有责怪的意思,拍了拍胸脯,俯在肖离身边耳语。
“刚有人说,女帝已经下令,谁敢妄议您离开的事,就杀谁的头!”
肖离点了点头,目光盯着老头即将落子的地方。
“还有您这一走,军队大乱,几个带头的人都被女帝杀了!”
“嗯。”肖离心思显然没在春儿的话上,待棋子落定,肖离当即道:“老丈,这盘你又输了。”
“五十文,拿来吧你!”
老头气得直接耍赖。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今日状态不佳!”
“先欠着,明天肯定赢回来!”
老头儿着实不讲武德,起身便跑。
还顺走了他几枚上乘的永子。
春儿见主子油盐不进,也是急得直跺脚。
“公子,难道你就没一点感觉?那狗皇帝实在是……”
“欺人太甚!”
肖离震怒,拍案而起。
“就是就是!”
春儿使劲点头,就想接着骂几句。
却见她主子,那位大名鼎鼎、权势滔天的并肩王,气冲冲朝下棋老头追去。
“老丈,是不是玩不起?”
“瞧你打扮非富即贵的,赖账就罢了,怎还偷我棋子?!”
肖离也不是真追,路过窗口时,他看了眼不断倒退的两岸,摇了摇头。
昔日如同流水,逆着船舶,渐行渐远。
自己和傅凌雪的种种,已然恍若隔世,不足留恋。
女帝作甚,与他何干?
有这功夫,倒不如琢磨琢磨,那几枚永子,该怎么追回来。
想是这么想。
只可惜,尽管一路跟下棋大爷斗智斗勇,还是没能追回。
反倒还被对方多顺走几颗。
等客舟泊船,主仆二人到了临珠城,棋子都少了三成,时间也过去几天。
刚入城,肖离立马发现氛围不对。
本该繁华热闹的街口,却是一片死气。
南境闹了水灾,不少难民投奔到临珠城。
道路两旁,有衙差脸色不耐,呼喝着发粥。
而那所谓的粥,几乎不见白米,黄乎乎的汤浆混着残羹,馊臭气味惹得春儿不停皱眉。
分明是拿泔水糊弄灾民。
这些灰头土脸的灾民,俱是神情麻木,排队等着,似乎早已习惯。
肖离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想到在他出征前,就发现赈灾粮款一事出了问题,为此还自掏腰包,买了大批粮草,送去灾区。
然而不等他追查,边关忽然出了战事,他被紧急调走,此事便不了了之。
现在想想,似乎过于凑巧了。
肖离从中嗅出几分阴谋的味道。
……
与此同时。
朝堂之上。
自肖离走后,傅凌雪心情大好。
没人再敢质疑她的决断和手腕,耳边也少有不中听的话,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她深深着迷。
此时,户部尚书谢正清上前禀报。
“陛下,境内以南,连日雨水不断,大坝决堤,灾民逃窜,已发了赈灾粮下去,但灾民众多……”
女帝听后,原本畅快的心情顿时堵了堵。
这几年,无上帝朝战乱不断。
储存的粮食都被肖离发给灾民,国库早就没了余粮。
可是灾民又不得不管,倒不是她体恤民生,只是怕又有人编排她这皇帝的是非,甚至是聚众举旗造反。
思忖半响,她看向启奏的谢正清,道:“便由你户部,去寻些商贾地主,买粮赈灾。”
谢正清眼睛转了转,当即应下,又禀了几桩鸡毛蒜皮的小事。
退朝后,百官离去。
谢正清留下,故作满脸尴尬,犹豫道:“陛下,您方才拨的款,恐怕……恐怕不够赈灾。”
“不够?”
女帝秀眉蹙起,突然觉得很烦。
肖离在的时候,自己从不用为这种事费心的……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转瞬就死死压下。
不,赶走肖离绝对没错!
傅凌雪心里暗骂自己几句。
谢正清连忙躬身:“陛下有所不知,我国粮食本在四十五钱一石,可那肖离勾结商贾,贪婪无度,硬是把粮价抬到了百文一石,按照以往的预算,赈灾自是不够。”
傅凌雪听的恼怒,心里对肖离怨恨到了极致。
肖离啊肖离,亏你离开时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现在想来,怕不是心虚不敢说话!
走时遣散了肖府?呵呵!
朕看你是怕东窗事发,才把赃款都分给了下人吧?
朕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报答朕就算了,却是贪得无厌,贪墨朕的国库!
反了反了!
好半天,她才收敛住情绪,沉着脸多拨了一批赈灾款。
谢正清顿时喜笑颜开,满嘴马屁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