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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梁慎予从宫中回来后,便歪在书房的短榻上半卧着,手里拎着支笔,正在看军中的公文,一身着蓝衫瞧着模样清秀俊俏的少年郎在一旁磨墨,嘴里嘟囔着:“爷,我可是听说了,那容瑟是个奢靡成性的纨绔王爷,您为何不趁早将他除掉啊?听闻他那座王府金玉满堂,不知是咱们将士多少军饷换的。”

梁慎予瞥他一眼,“除掉他,之后呢?”

松言挠了挠头,茫然:“什么然后?然后咱们就该回羌州回羌州啊。”

“回羌州?”梁慎予哼笑一声,“晋北铁骑这支精锐之师在我手中,先帝在时几次三番寻借口让我回京,他往日送入羌州的信中也屡屡提起,这父子俩都怕晋北铁骑从此冠上梁家军的名,眼下是顾忌着容瑟,有求于我,今日入宫,陛下明里暗里地挑唆,又拿往日同窗六年做要挟,若我真帮他除了摄政王,下一个要卸职交权的,就是我这个定北侯。”

松言听完脸都变了,咬牙切齿,“草!他还要不要脸了?能坐上那龙椅是谁的功劳,他心里没点数?”

松言瞧着年纪小,实际上已过了弱冠,这些年与军中那些汉子混在一起,别的没学到什么,粗言俗语学了一箩筐,梁慎予纠正数次也无果,平时还能收敛点,情绪一激动,顿时出口成脏。

梁慎予面不改色,悠哉于公文上批注,说:“功高震主,这两年边陲安定,匈奴不曾进犯,他们就以为天下太平,该坐享富贵了。”

十四年前,匈奴自羌州入晋,沿途屠尽十六城,那一战老定北侯、世子与侯府二公子,尽数战死在羌州,匈奴王直入大晋腹地,过了宜州,就是晋京。

那一仗打得太过惨烈,然而鲜血与尸骸都被埋葬在这十四年间,葬于尘埃中成为无人记挂的一笔旧事。

自从两年前梁慎予将匈奴击溃入大漠深处,便得了短短两年的太平,这天下在京官或是天子眼中,或许是太平盛世,可在梁慎予眼中,则是暗流涌动。

匈奴部族的野心永远不会消失,他们只是暂时畏惧而已,就如同蛰伏在沙漠中的沙蛇,不动声色地藏匿着,等到猎物放松警惕的刹那,一击毙命。

他们在等待时机。

松言气得牙根痒,还想在说什么,却瞧见他主子蓦地坐起身,将批注好的公文捋成一摞,吩咐道:“送回去,今夜府中不必备晚膳,我出去。”

“哦。”松言一听便懂,随口问道,“谁摆的席面呀?”

梁慎予挑了挑眉,理了理袖口,说:“摄政王。”

“哦哦摄政王好…摄…”松言错愕瞪大眼,“啊?”

梁慎予已经溜溜达达地出门去了。

.

王府灶房,容瑟忙里忙外,煎炒烹炸,云初瞧着主子无比娴熟地炒菜,面色复杂,没敢显露,低着头说:“王爷,定北侯来了。”

“请进金膳轩。”容瑟盯着油温。

他今天做的都是家常菜,但家常菜有家常菜的讲究,譬如这道地三鲜,他没像常规做法那样油炸茄子土豆青椒,而是用了煎炸的方法,裹粉煎炸,外酥里嫩,再回锅炒也不会变成油泡茄子。

容瑟将煎好出虎皮的青椒捞出,这东西还是他在王府小花园找着的,被当观赏植物栽在那,据他询问得知,晋朝还没人吃这东西,都是从番邦进贡来当赏玩之物的。

简直,暴殄天物!

云初看着那进贡来的番椒,没忍住问道:“这个真能吃?”

容瑟懒得解释,“毒不死你,去招待定北侯。”

云初欲言又止,没敢再追问,在一旁犹豫:“属下去,会不会太失礼?”

容瑟头都没抬,认认真真煎着茄子,顺便盯着另一口油锅里翻滚的肉片,一心二用,游刃有余。直到他觉得火候差不多,先捞茄子,再捞肉片,各自放入盘中沥油。

听说原主另外两个部下也在府上,容瑟便吩咐一并留下吃饭,菜自然要多做一点,量不多但种类多些也一样。

这完全是出于习惯,毕竟他在的世界里,最常见的社交打招呼方式就是:“吃了没啊?”

这个时候,如果回答吃了,那就“坐下再吃一顿啊!”

如果回答没吃呢,就会:“正好,来一起吃!”

一些奇妙又热情的社交模式,在社交完蛋症的容瑟这里,就是唯一的社交手段——我做饭给你吃啊!

“我亲自做饭,他还嫌失礼?”

云初恍然大悟:“……”

对啊!王爷亲自下厨,他定北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昂首挺胸,出去时的脚步都自信了许多。

云初将梁慎予带到金膳轩,温和道:“侯爷在此稍候。”

金膳轩内,蓝莺和云稚都在,蓝莺年纪小,浅蓝衣裙衬得她娇俏可人,腰间挂着刀,一身江湖气。

云稚面无表情,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里头,端端正正。

梁慎予瞄了一眼,便也坦然落座,笑说:“怎么不见你们家王爷?”

云初气势十足,微抬下颌:“王爷在灶房做菜。”

本就面色僵硬的云稚和蓝莺表情险些裂开。

梁慎予也罕见地怔住须臾,茫然地发出了一声:“啊?”

在场唯一尝过主子手艺的云初十分稳重,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弟弟妹妹,对定北侯说:“王爷为招待侯爷,亲自下厨。”

梁慎予沉吟道:“……有劳王爷。”

王府之奢华的确令人心惊,梁慎予今日赴宴,无非是想与这位传闻中的摄政王接触接触,至少摸清他是个什么人,也好在朝中周旋时有个对策。他信不过容靖这位新帝,自然也警惕着容瑟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结果从瞧见他第一眼开始,直到现在,此人行径奇特,全无章法,让梁慎予愈发糊涂。

容瑟的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之外,这人仿佛是在剑走偏锋,让人无从琢磨。

但总不至于亲自下厨来毒死他?

梁慎予一时拿捏不准,这是场鸿门宴还是什么别的。

算了,兵来将挡,梁慎予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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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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