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阮久久回想起这一切,愤怒和屈辱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感觉身体里燃着的火,要比这外头的日光先一步将他烧成灰烬。
他踉跄着退到树荫下,拿出手机查看银行卡里的余额。
有一件事仇祺说错了,其实他还有些钱,三四千,但放在平时也只够买一件T恤,不过聊胜于无。
拿着这些钱,他能去哪里?
仇祺的话回荡在耳边,阮久久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父亲阮铖迷恋赌博,一点点把偌大的家业败光,在他和仇慕完婚后不久,便人间蒸发。之后阮铖赌博的事情败露,欠下的巨额债务,是仇慕还清的。
阮久久很感激,可现在想来,这里面又有多少真心在呢?
如今他一无所有,孤苦无依,也只能去找母亲蒋淑了。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马路,招手拦下迎面驶来的一辆出租,赶去火车站,买了一张前往T市的火车票。十多个小时后抵达T市,他又坐了几小时的大巴,换乘三次公交,来到了鹤镇——一个临海的偏远小渔村,他母亲的故乡。
此时已经夜幕低垂,公交站台旁的路灯散发着微弱而惨白的光,远处不时飘来的浪打堤岸的声音在暗夜中听起来诡异异常。
阮久久有些害怕,而且疲惫不堪,他想先找一间旅馆休息,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一趟码头。
蒋淑就葬在海里。
她去世的时候阮久久才只有四五岁,尚且不明白死亡的含义,懵懵懂懂被阮铖带来鹤镇祭拜。后来因为交通不便,阮铖在鸦城陵园另建了一座墓碑,阮久久就再也没来过这儿,直到3年前和仇慕结婚,才专程来过一次。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用手机照明,拖着倦怠的身体往码头去。
几年过去,镇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时间好像把这儿遗忘了,阮久久看到一户人家门前,还停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式自行车。
他走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停在一处路灯下休息,眺望远处的大海,然而眼光随意一瞥,却发现堤岸下近处的沙滩上躺着一个人。
海浪不断涌上来,每一次都把那人往前推一点,他的脸埋在沙子里,像搁浅的鱼,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阮久久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用手机照过去,倾身细看。
确实是一个人,一身黑西装,头发上挂着海草。手机灯光有限,其余的,阮久久都辨不分明。
他舔了舔嘴唇,四下张望,周围了无人迹,除去海浪声和虫鸣,就再没别的声音了。
迟疑片刻,他小心翼翼跨过堤岸,踩在凸起的岩壁上,抓着粗糙的岸岩跳了下去。他本就体力告竭,这一跳没能站稳,结结实实摔在沙地上,扭了脚踝,手掌还被磨破了。
阮久久哪里吃过这种苦,看着滴血的手掌开始后悔,自己尚且水深火热,拿什么去救别人。
他站起来想走,却忽然听见那人呻吟了一声,声音很快就被浪声和风声掩盖。阮久久心跳如雷,呆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磨磨蹭蹭走到那人跟前,声音发颤。
“喂!你、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阮久久蹲下来,手机灯光滑过男人的脖颈,竟照出一大片血迹,他吓得惊呼一声,脸色煞白,跌坐在地,片刻后冷静下来,试探性地去碰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