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姐姐请。”彩芽撩开珠帘,示意菱枝和芸枝进去。
她是慎贵人新的贴身宫女。前任被撵走后,内务府送去一名枝字辈的宫女。慎贵人不满意,亲自在宫女名册中挑选了同乡的彩芽。还去信让父亲看顾她乡下的亲人,彩芽非常感激。
菱枝和芸枝是阿箬的老同事,三人侍奉如懿时一起吃过糟糠菜,一起为月例苦恼,同甘共苦过。阿箬罚跪回来时还是她们照顾的。
不过,自从如懿进冷宫,菱枝和芸枝被分配到其他职位,听说慎贵人对旧主怀恨在心,李玉又说过“阿箬经常为难惢心,她留着外面更吃亏”,她们突然被慎贵人叫到启祥宫,紧张得浑身发抖,生怕被秋后算账拿来出气。
“菱枝芸枝,以后你们去古董房,不用留在浣衣局了。”阿箬说道。
菱枝和芸枝一时转不过来,像金鱼一样张着嘴。
阿箬笑道:“以前不是很喜欢粘着我喊‘阿箬姐姐’的吗?怎么一个个成鹌鹑了?”
“慎、慎贵人……我们真的可以离开浣衣局吗?”菱枝不可置信。
“放心,有我吩咐,古董房的人不会欺负你们。”
芸枝反应快,立刻跪下谢恩,菱枝也在犹豫片刻后谢恩。如懿进冷宫前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求恩典,更别提其他宫人了。她平日得罪人多,两名宫女流落浣衣局没少被欺负。
于此相对,古董房安静活少,是宫女们的好去处。
阿箬赏了她们一点碎银,懒懒地挥手让彩芽送她们走了。
两人出门后,菱枝忍不住说道:“芸枝……阿箬姐姐她为什么……”
“嘘,主儿现在是贵人,注意称呼。”芸枝低声道。
走过宫道,见前后无人,菱枝又道:“人人都说慎贵人出卖了娴主儿,她才进了冷宫,我们承她的恩,是不是对不起娴主儿?”
芸枝连忙捂住菱枝的嘴:“别乱说话。慎贵人如果真的痛恨娴……乌拉那拉氏,恨屋及乌,她吩咐一声就能把咱不知不觉弄死,何必大费周章。”
“说得也是。”
“听江与彬说,她给冷宫里的惢心送了几盒药膏和其他别的。”
“我也听说了。”
“所以我们要尽心当差,其他的别想了。”芸枝说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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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彩芽办事回来,不忿道:“主儿,第二盒冻疮膏也被卖了!”
阿箬轻闻香茶,毫不意外:“用过吗?”
“听您的吩咐截下看了,没用过,原封不动卖出去了,”彩芽十分意外,“江太医不是去了两次吗?他应该检查过没毒的。”
“如果有毒,乌拉那拉氏才不敢卖出去呢。”阿箬冷笑一声,“反正手长冻疮的人不是她,卖出去一盒,便能多吃点好东西。”
彩芽听说,当年主儿在延禧宫侍奉娴妃时被秦立克扣,主子都要吃馊饭,底下的人饿晕宫道好几次,不禁悲从中来:“惢心也太可怜了。”
阿箬吩咐道:“惢心确实可怜,给江太医送些药材,让他好好调配一盒送过去。”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镶珠珐琅彩盒,递给彩芽:“给江太医,让他务必要用这个盒子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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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冷宫,江与彬马上把惢心拉到一边,打开盒子:“快,你先挖一点涂上,这次是我亲自改配方调配的,效果很好。”
惢心有点心虚:“不了,主儿要卖的。”
“用一点没关系,她不会发现的。”
见惢心不敢动,江与彬急忙挖了一点涂在心上人红肿的指关节上。一股舒适的凉意传来,麻痒疼痛很快消退,患部裹着一层晶莹,红肿逐渐变成淡粉,惢心感动得快哭了。
“快,再涂一点。”
“好……”
明明是江与彬调配、阿箬给钱给材料制作的药膏,两人却像做贼一样,一边涂满十个手指,一边左右张望。
但冷宫就那么点地,如懿出完恭就看到惢心和江与彬鬼鬼祟祟的,她笑着走过去,看到惢心把手藏在身后,江与彬把一个东西塞到袖子里。
“阿箬又送冻疮膏来了?”
“……这是我亲自调配的,慎贵人给了点药材。”
江与彬伸进袖子里,抓着盒子使劲晃了晃才拿出来,打开后惊讶道:“哎呀!我来的时候太匆忙,药膏都晃散了。”
他把乱七八糟黏在盖子上的冻疮膏展示给如懿看:“啧啧,这可不好卖了。”
如懿接过盒子,不悦地检查药膏。
惢心满怀期待看着如懿。
江与彬暗示道:“都这样了,卖不出去的,不如给惢心用。呃……大不了用完后把盒子卖了。”
如懿摇摇头,眯起眼睛看着贴身侍女:“惢心懂得什么是轻重缓急,比起皮肤美观,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惢心藏在身后的手微微发冷,苍白的小脸闪去一丝痛苦,垂着头应了。
江与彬又道:“那用一点?别人看不出来的。”
如懿扬起下巴教育两人:“哪怕他们看不出来,我们做生意不能没有诚信。”
江与彬心里滴血,恨不得抢过如懿手里的盒子,把里面的好东西全用在惢心身上。
如懿见江与彬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心想:他喜欢惢心,还这么直勾勾的……我的手就这么好看吗?
于是,如懿翘起小尾指让他看个够,十指像弹琴一样在盒子上划过。
然后,她摸到盒子上一处空隙,轻轻一按,镶嵌其上的珍珠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
惢心捡起珍珠,具体来说是半颗珍珠,横切面还有金属莲花镶座。一般而言,镶在盒子上的珍珠都是一整颗的,这颗珍珠倒像镶在首饰上被撬下来,强行弄在盒盖上。
如懿瞧了一阵子,突然惊讶地张开嘴:“我认得这颗珍珠!”
她哒哒哒地跑进房间,粗鲁地把盒子扔在桌上,从梳妆台里拿出一堆护甲,挑出其中一个最长的。
“你们看!”
如懿把珍珠按在护甲正中央空出来的地方,轻轻一扭,严丝合缝嵌在其上。
“护甲上珍珠在我进来前就丢了,没想到被人捡去镶在盒子上,在冷宫物归原主。”
她得意地把长长的珍珠护甲戴在中指上,摊出来给两人看,像占了邻居便宜的乡下刻薄老太。
“你们看,完整了。”
惢心和江与彬笑不出来,江与彬迟疑道:“那要不把这个护甲卖……”
“卖”字还没说出嘴,如懿立刻沉下脸来,露出一副“你也要来伤害我吗”的表情。
惢心连忙赔笑,给如懿上热茶:“主儿失而复得,是极好的预兆。”
如懿重新露出笑脸,仔细欣赏护甲,头也不抬:“惢心你送江与彬出去,把冻疮膏给凌云彻让他卖了吧。”
惢心合上木盒,没了镶嵌其中的珍珠,这个盒子已经是不值钱的破烂玩意了。
但主儿高兴,她也……高兴。
高兴吗?
她把盒子给凌云彻时,这个冷宫侍卫毫不掩饰嫌弃:“什么破盒子,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拿陶瓷盒装着呢。”
可能是药效过了,惢心的手指又痛起来,眼角噙着泪水。
江与彬推开门:“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和主儿。”
“嗯。”惢心低着头。
江与彬回头几步,偷偷把拇指大的小瓷瓶塞到她手心,头也不回迈出冷宫。
惢心缓缓抬头,只见冷宫大门轰然关闭,江与彬的背影被红门锁在外面,装着一点点冻疮膏的瓷瓶在手心散发着熟悉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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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以前侍奉过大阿哥的嬿婉?”
送花的宫女很年轻,白皙的脸蛋透出少女特有的娇嫩淡粉,未绽放已有几分令人移不开眼的丽容。
小宫女贸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惶恐跪下:“回贵人,奴婢确实名叫嬿婉。”
“抬起头来。”
阿箬长长的指甲挑起嬿婉下巴,仔细欣赏着这张青春洋溢,还没被宫廷争斗浸染的脸孔:“海贵人说你长得有几分像冷宫里的乌拉那拉氏,今日一瞧,一点也不像。嗯……确实颇有姿色,难怪,难怪。”
阿箬站起身,又道:“你知道为什么纯妃要把你调去花房吗?”
骤然跌落的命运又被提起,嬿婉心如刀割:“因为奴婢的八字与大阿哥相克。”
阿箬笑道:“宫人一旦分配侍奉阿哥,他们的八字都会送去钦天监,如果你的八字克着大阿哥,一开始就不会让你侍奉,无论你花了多少银子。”
“慎贵人……那奴婢是为什么……”
阿箬同情地扶起她:“是海贵人,海兰向纯妃告状,挑唆她把你扔去花房。”
“海贵人?”
嬿婉回想起海贵人的话——“若命数相克,多留又有何意义呢,否则真克着了阿哥,被罚去辛者库也不为过。”这位以不争不抢闻名的宫妃眼里尽是厌恶和凶狠,和她平日形象对比鲜明,就像卫嬿婉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却不自知一样。
嬿婉不敢相信:“为什么会这样,奴婢没得罪过海贵人,她还夸过奴婢,说奴婢为大阿哥解围,让纯妃娘娘赏赐奴婢。”
阿箬淡淡道:“她说,那天在御花园看到你蓄意勾引皇上,心思不安分。”
嬿婉脑中赫然闪过一片白光,那日她路过御花园偶遇皇上,皇上认出她是大阿哥身边的人,便聊了几句。之后,皇上和嬿婉均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没再提起。
那时候,海贵人就在附近吗?一个贵人主子躲在一旁偷听,还说她刻意勾引?
想到自己的清誉、前程和受到的欺凌,嬿婉委屈得眼泪直流,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慎贵人明鉴,奴婢真的没有勾引皇上,真的没有!奴婢可以发誓,如果那天奴婢蓄意勾引皇上,奴婢便不得好死!”
阿箬扶起她,柔软的丝绸手帕擦去宫女的眼泪,故作失望道:“真的吗?”
“真的!”
嬿婉怕她不信,举起手指想再次发誓。
“不必。”
阿箬温柔地握住嬿婉的手,拢在手心。
“我知道你心性纯真,只想做一个得脸的管事姑姑。但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人,勾引皇帝何来错处?为自己和母族争一个前程是应该的,无需感到羞耻。”
“慎贵人?”嬿婉无措地看着阿箬,宛如受惊的小鹿。
阿箬把掌心放在唇边,轻轻呵出一口热气。
“我助你勾引皇上,爬上青云之路,你成为我的妹妹,护我一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