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8月31报名日,都是“不学无术者”的死期,相比不写暑假作业的小伙伴来说,余庆航可谓是独树一帜、鹤立鸡群、笑傲江湖。
在刘老班满意的目光下,他顺利地报完名,光荣地迈入了八年级,顶着一众同学嫉妒的视线,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学校是不允许未满十五周岁未成年人骑电动车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余庆航把车停在了学校斜对面极难被发现的角落里,就在他握住车把手时,一个细弱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同学,请问一下,旭海中学怎么走?”
他猛地吓了个哆嗦,扭头看去,樟树树荫挡住了日光,在小姑娘面庞上投下斑驳光影,但再清秀的面貌也挡不住她是个路痴的事实……
余庆航嫌弃地看她一眼,指指斜对面的大招牌,抬了抬下巴。
她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楚大门上蓝底金边的大字,又尴尬又惊喜:“谢谢你!”
余庆航挥挥手,骑着小电驴,一骑绝尘地赶回家。
本以为是匆匆过客,孰料缘分不浅。第二天开学,大家正捧着英语书装模作样地读着,教室里忽然响起了小声议论,他抬头看去,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个女生在门外站着。
宋筱薇是英语课代表,刘老班不在,她便出去询问,这才得知是新转生,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更大了,或打量或探究的目光扫射过去,定格在瘦小的女生身上。
“最后一排还有个空位,你先坐那儿。”宋筱薇给女生指了个位置,正正好就指到了余庆航的旁边,她又吩咐吕班长,“你快去看看刘老班来了没。”
余庆航有点近视,早上光线不好,而且昨天也只淡淡一瞥,并没有认出她,但那小姑娘倒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来,眼里迸出惊喜的光,小声说道:“原来是你啊!”
“?”余庆航直到她坐下,才恍然大悟,这个姑娘昨儿个见过的。
“庆余年你真是艳福不浅,左右两边都是美女。”班上的大鹏忽然叫道。
班上立时响起了哄闹声,带着青春的朝气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余庆航的脸色涨红,羞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班上是三人同桌,他个子高,坐在最后,右边是不学无术的学渣妹,左边是新转来的不知名女生。
“大鹏你寒假作业补完了没?”余庆航丢了个眼刀给前排,后者顿时蔫了,“切”了一声,提什么不好,偏提学习,好气哦!
大鹏本名周佐朋,也不知是谁给他取了个大鹏的花名,也就沿用至今,他本人非但不讨厌,反而“变本加厉”地喜欢给别人取绰号,这不?刚播完《庆余年》,余庆航就得了个“庆余年”的外号,余庆航狡辩了几回,却没能捱过社会的毒打,只能认下。
就在这时,班上肃然一静,所有人的心都紧绷起来,不用看都知道是刘老班来了。
班主任自带“女霸总”气场,看着三十来岁,但传闻她快五十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充足的精力,还能跟他们这群小年轻们斗智斗勇,把班级整得服服帖帖,就连最爱说话的大鹏也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满意地看着学生们都在认真背单词,刘老班雷厉风行地同家长交涉,笑容亲切地送走了家长之后,她便换了副板正的神情,叫了新转生站到讲台上来:“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你先来做个自我介绍。”
也不知是她本性胆小,还是因转校而生出的畏惧,半晌才说出几个字,只是除了她自己外,恐怕其他同学都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刘老班不得不提醒,但语气温柔了不少:“大点声。”
可能从老师那儿得到了鼓励,也可能是知道这一关是过不去了,她顶着所有同学的目光,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同学们好,我,我叫谭诗莹,刚从外地转学过来,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刘老班的示意下,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身量不高,胆子又小,不过那手字倒是写得不错,老师看她的目光又柔和了三分,俨然是一副看“好学生”的眼光了。
按照老师的想法,谭诗莹个子矮,不能把她一直安排在后头,不过班上的位置都定了,换谁也不合适,也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早读结束,刘老班一走,前后排的同学们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问起了新同学。
“你是从哪里转来的?那边学的东西跟我们一样吗?”
“你这个姓好少见啊,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姓谭的人。”
“好像还真是啊,咱们小县城没有谭姓的吧?”
谭诗莹感觉自己的氧气都快被剥夺了,但同学的热情还是让她有了些些勇气:“我,我是从九江来的,不是本地人。”
众人恍然,看她的眼光就更炙热了。小县城里的生源是固定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本地人,忽然来了个九江的,自然被当成了国宝。
这谁顶得住?谭诗莹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以前的同学可没他们这么……热情。
眼看着围的人越来越多,本来还想预习课文的余庆航,狠狠一拍桌子:“散开散开!吵死了,你们不学习,我还要看书呢。”
这一波连骂带贬的,大家顿时作鸟兽散,谭诗莹轻声说:“同学,谢谢你。”
余庆航拧了拧眉,翻开自己的语文书,指着龙飞凤舞的大字,没好气地说:“叫我名字。”
“余、庆航?难怪他们叫你庆……”谭诗莹在他越来越凉的目光下,吞下了要说的话。
余庆航吸了吸鼻子,都怪《庆余年》那部剧,他上小学的时候,都没人拿他名字说事儿,怎奈何一部剧毁了他一世英名!现在连个转学生都要嘀咕他的名字?有那么值得议论吗?
感谢第四节课老师,没有拖堂,饥肠辘辘的余庆航正要以百米冲刺跑去食堂,谁料被新任同桌叫住,“余,庆航,我没有饭卡,能不能教我办一下?”
顶着她真诚又期盼又害怕被拒绝的复杂目光,他的心中不知何时涌起了一股怜悯弱小的心思,一边是去晚了就没有的鸡腿,一边是小姑娘的请求,最后正义的中二之魂战胜了那点贪吃属性,他冷着脸,拿起饭卡:“行吧,你跟我来。”
神出鬼没的大鹏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肩,冲他挤眉弄眼,活像是看破了什么奸情:“兄弟,我先走一步!”
住脑啊!你个大嘴巴!余庆航只觉往后的人生要在绯闻的浪潮里渡过了。
一男一女走在路上,在校园里是很扎眼的,尤其是青春期荷尔蒙迸发的夏季,余庆航感觉四周都是火辣辣的视线。
其实他俩走得并不近,一前一后,保持了半臂的距离,可周围人都是同性走在一起,他们这男女搭配的组合,确实有点“奇怪的暧昧”。但一想到班主任的交代,莫名有了勇气,他这是在关心转学生,让她感受集体的关爱,是有正当名目的!
幸好下学早,没排多少队,就到了他们,把饭卡办好后,两人又去打了饭,余庆航一想到马上要跟她面对面坐一个桌子,他的脸烫了起来,当见到吕班长的身影,他电光火石般想到了什么,忙喊道:“班长!这里!”
班长和学习委员的关系很微妙,既是竞争对手,又同为老师的得力助手。上个期末测试,他第一,吕晟禄第二,他听说,班长曾发下豪言,要在下次考试中打败他。
他以前总觉得这个戴眼镜的男生有点邪性,不过今天看到他,可真是救星!
“学校要搞个征文比赛,以‘家风家规家训’为主题,你有兴趣吗?”吕晟禄一边扒饭,一边不动声色地提起刚刚得知的事,他已经决定要参加了。
余庆航的文章写得不错,一手好字连老师都赞一句赏心悦目,只不过他本人低调,不爱出风头,否则这班长之位,吕晟禄怕是也坐不稳的。
学霸之间的刀光剑影还未施展开来,谭诗莹便出声问:“我也可以参加吗?”
吕晟禄一愣,立刻殷切起来:“当然可以。”班主任把这事儿交代给他,他正愁找不到人,谭诗莹报名总比余庆航报好吧,不会抢了他的风头。
本来兴致缺缺,可在听见同桌的话后,余庆航的心里突然冒出个声音,而且还愈演愈烈,最后他说:“我也要报名。”
吕晟禄讶异地推了推眼镜,微笑而不失礼貌地说:“余才子出马,咱班拿奖有望了。”这可是稀奇,往常都要老师给他做思想工作,他才肯点头的,怎么这次就……?
打量的眼光来回在二人之间隐晦地扫过,余庆航只觉后脖颈凉飕飕的,后悔方才的话,可是话已出口,怎能反悔?
时光匆匆而过,在大家还没有抓住尾巴的时候,忙碌的初二几乎过半。
征文出了结果,吕晟禄把两张热乎乎的奖状拍在了二人桌上,笑着恭贺道:“没想到,恭喜恭喜,学校唯三的一等奖,两个在我们班。”
周围响起了惊喜羡慕的声音,喜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羡慕的则是人家的脑子。
大鹏凑上来:“得奖了,是不是要请我们吃一顿?小卖部走起?”
班上同学顿时闹了起来,嚷嚷着要沾沾学霸的喜气。
小卖部就在楼下,是学校里难得加餐的圣地,只可惜学生手头里哪有多少钱?只有条件好的学生才会时常光顾小卖部,条件不好的,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余庆航顿时为难了起来,他手上并不宽裕,这么多钱花下去,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
就在这时,谭诗莹替他解了围,她眼里亮晶晶:“我请大家吃棒棒糖,一人一根。”
“哇!谭诗莹你可太好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富婆呢!”
“走走走!以后你就是姐姐我罩着的了!”
谭诗莹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在小卖部包场,可谓是奢侈至极,围观学生皆发出惊呼声,等知道是征文拿了一等奖的神人,登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妥妥的别人家孩子啊!”
“我听说她还是转校生呢!这脑子,可比咱的好用多了!”
“果然咱们这个小县城的学生怎么都比不过人家大城市里来的啊。”
余庆航感激她为自己解围,又替她融入这个集体而高兴。
上语文课时,老师拿出获奖的文章给大家欣赏,还请了吕晟禄班长声情并茂地朗读,真是让余庆航尴尬得脚趾抓地,但是再看同桌,她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了。
趁着老师不注意,余庆航给她写了张纸条:“今天谢谢你,明天请你吃早点。”
谭诗莹杏眼圆睁,脸更红了,唰唰唰在纸上写道:“好。”
看到末尾的那个笑脸,余庆航心情愉悦,提笔写:“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她娟秀的笔迹落在纸上,就好像一根羽毛挠在心尖,余庆航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往脑袋涌,所幸别人都以为他是激动的,没有想到别处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开始洗漱,起来上厕所的老妈看见他,顿时惊了一下:“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还能再睡半个小时呢。”
“今天不用做我早饭了,我跟同学说好了去外面吃。”
他平常洗脸可没洗过这么久,余妈妈长了个心眼,状似打趣道:“打扮得这么帅,是要勾引哪个小姑娘?”
“妈,你别瞎说!是男同学。”他看着坦诚无奈,实则心虚得很。
虽然心里嘀咕,余妈妈却没多问,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不爱跟家长说这些,问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凑巧的是,他跟谭诗莹住的小区面对面,早点店在去学校的路上。
他把电瓶车停好,等在小吃店门口,他以为等了好久,可拿起手表一看,却只有三分钟,他忽然想起语文书上那首诗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联想到这是一首爱情诗,他的脑子顿时轰隆一声响,糟糕,他这不是早恋了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女声:“余庆航?”
“谭诗莹,你,你来了啊。”余庆航挠挠头,眼睛不敢看她,也就没注意到她头上戴了个红色的蝴蝶发卡,只低头把人领到惯常坐的位置上。
等坐下后,他才看见那发卡一闪一闪地,心想,怪好看的。
小吃店老板问:“想吃什么?”
“我要一屉小笼包,一碗馄饨。”谭诗莹也是经常在这家店吃的,熟门熟路。
余庆航撕开一次性筷子:“老板,我要一碗汤粉,不要辣椒。”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馄饨和汤粉端到了桌上,因为这家店的上菜速度快,肉也新鲜,所以比隔壁家的小吃店生意要好上不少。
一时间,气氛倒有些沉闷,氤氲的水汽挡住了视线,余庆航倒也不怎么紧张了,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钱,“昨天真是谢谢你。”
一看那四十块钱的面额,谭诗莹还有哪里不知道的,她忙摆手:“我不要。”
“奖状是咱俩得的,请客自然得是我来。”余庆航拍拍胸膛,“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要小女生的钱?”
谭诗莹愣了愣,“那咱俩一人一半吧。”说着就从他手里接过了两张十元钞票。
被女生的手碰到,余庆航只觉头皮发麻,有电流划过全身,登时身体紧绷起来,“那,那也行,不过这顿饭可得我请,你,你别和我抢。”他居然语无伦次起来。
“嗯,我就是来吃你这个冤大头的。”谭诗莹扬起笑脸,看向他。
美颜暴击,谁说校服不好看的?那是人不对。余庆航这会儿觉着,谭诗莹穿着蓝白色的宽大校服也好看极了,脑袋上夹的发卡也别致极了。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有松口气的错觉。
余庆航付完钱,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走来学校的?”
“是啊。”
“我送你吧?”他指指自己的电瓶车,脑内无数青春偶像剧刷屏。
他平生最讨厌那样的剧本,可是架不住妈妈爱看,他也被迫看了不少,其中就有一个镜头是太阳光下,男生骑着电瓶车载心爱的女孩去学校的,他当时觉得蠢毙了,可临到自己,却又有点小雀跃。
本来低头背起书包的谭诗莹,忽然仰头看他,小脸满是诧异,脸蛋可疑地红了红,因为氤氲汤水的阻挡,倒也不是很明显,“不,不了,也就剩五分钟的路。”
余庆航很低落,他已没了勇气再说一遍,更何况万一在路上遇到个熟人,他们俩组的cp可就要正式出道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他又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骑上毫无特色的小电驴,故意比蜗牛还慢。
谭诗莹一愣,倒也稍微加快了步伐,走在他旁边,面对面吃饭真是太羞耻了,现在不看对方,反而很多话又能正常说出来了。
余庆航觉着再不找点话题,天要被他聊死了:“你喜欢看《傅雷家书》啊?”
“你怎么知道?”她扭头看他。
“嘿!你征文上不写着呢吗?”余庆航略一沉吟,“我听说下学期的名著导读就是《傅雷家书》,你能不能借我看看?”
谭诗莹犹豫地咬了咬唇:“你不会自己买吗?”要是妈妈知道她把书借给一个男生,估计要问东问西,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家里穷,没钱买嘛。”余庆航很光棍地说。
“一本书也不值几个钱,刚才的早饭就够了。”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谎话。
他抓抓头发:“我听一位伟人说过,好像是鲁迅吧?书要借着看才好。”
看他不依不饶的,谭诗莹只好答应:“那……只能借你一个星期,你要快点还给我。”
自打第一次借书后,他俩就打开了相同的异次元,互相借书成了常态,他爱看天文地理,她爱看历史社科,也算是爱好一致,各有侧重。
他终于体会到古人所说的“相见恨晚”是什么体验了。
学期末老师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学校的图书馆修好了,下学期就可以利用午休的时间,集体进图书馆看书了,倒是给他俩增加了更多的相处机会。
然而,一件毁天灭地的大事发生了。
一次数学自习课上,两个前后桌的女生在互相传纸条,动静越来越大,大到了老师都没法忽视的地步,老师雷厉风行地抓到了她们,并且缴获了罪证——小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让数学老师眯起了眼睛,她看了看两个噤若鹌鹑、脸色惨白的女生,又闪电般望向了余庆航和谭诗莹。
那一刻,余庆航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了。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第二天,班主任安排谭诗莹和宋筱薇调换位置,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直到谭诗莹课后被叫到办公室去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二十分钟后,余庆航心不在焉地听着地理课,谭诗莹喊了声报告进来了,只是眼睛红彤彤的,老师心里疑惑,得知她是被班主任叫走了,便放她进来了。
谭诗莹现在的同桌是吕晟禄,他见她趴在桌上,头埋在胳膊里,一蹶不振极了,于是让同学递出来一张小纸条,余庆航看完,如遭雷击,只见上面写着:你们的事暴露了。
他们的事?他和谭诗莹什么事?他们难道不是正常的男女生交往吗?他们连朋友都做不得吗?
可心底里又有种隐秘的声音在叫嚣着,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动过不该有的念头吗?但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现在更让他担忧的是,他给谭诗莹带来了天大的麻烦,以及他们的爸妈如果知道的话,又会怎么看待他?他学习成绩那么好,他那么拼命,不就是为了上重点高中吗?
地理老师说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以至于当老师点名叫他回答问题,他也只能涨红了脸,闷声不响地垂下头,老师虽然没有批评他,但是失望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他觉得他跟谭诗莹不正当的关系被所有人知道了。
以前的风言风语,大多数没有证据,可现在数学老师抓到了扼住他命运的小纸条,还捅到班主任那里去了,刘老班会怎么想?会怎样看待他?把他看成不学无术的差生怎么办?
一节课下来,他的脑袋里充斥着负面心思,他甚至想到了死,一了百了。可是这种懦夫的行为,他怎么会做?
下课铃声他都没听到,直到宋筱薇的话将他拉回了现实:“班主任叫你去她办公室。”
这节课是大课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站在办公室门口,他的脚像是灌了铅,终于还是喊了声报告。
刘老班看到他来,从作业本里抽出了他的本子,平静地注视着他:“你最近的默写不太理想,是什么原因?”
以前他都是满分,除非马失前蹄,偶尔几次九十,但这两次是红艳艳的六十分。
见他不说话,刘老班也没觉得惊讶,而是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才十三岁,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不要把心思花在其他地方。”
老师审视的目光戳在身上,余庆航什么都不敢说,只是低着头。
“班上传了一些对你不好的事,我已经严肃批评过了那两个女生,你不要被那些东西所影响。”其实她找班长和课代表了解过了,这种问题没有铁证,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首先就是要把八卦的火给扑灭,然后就是保护两个孩子,换座位是必然的,“把宋筱薇换到你旁边,也是想让你看看她学习英语的方法,你俩互相促进,共同进步。”
余庆航的心落了一半,还好,老师没有骂他。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自责,他愧对老师的教诲,也愧对父母,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全世界。
“默写本我已经改完了,你拿下去吧。”刘老班见他拿了本子迟迟没有离开,“为什么不走?还有话要跟我说?”
然后,刘老班就见到余庆航犹犹豫豫,终是开口问:“刘老师,您会告诉我爸妈吗?”
刘老班愣了一下,本来决定晚上要打电话给双方家长通个气的,可是看见他那副神情,不禁心一软,“看你表现。”
她的音调陡然拔高:“期末考试给我拿个第一名来!”
余庆航终于露出了笑容,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从那以后,他和谭诗莹没有再在私下里说过一句话,即使是在公共场合,也极少说话,甚至还互相生出了怨怼,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教室里的气氛,似乎被这两座冰山给冻僵了。所有人都看出了问题,但没有人能解决。
宋筱薇看到这情况,找吕班长来商量过,但他们同样没好法子。大鹏也不敢再随意编排谣言了,尤其是谁是谁女朋友这种话,是打死都不敢再谣传了。
时光一晃而过,眼看着就到了元旦节,大家最为期待的“班班乐”开始了。
教室被布置得十分漂亮,彩带、气球挂满了天花板,窗户上也贴起了红窗花。
同学们玩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吕班长蒙着眼睛,在前面击鼓,一朵红花不断地传递着,传到谁,谁就要表演,谁也不希望被传到,所以那红花被传得飞快。
“咚!”鼓声停了,大鹏手快地扔出了红花,正正好落在了谭诗莹的桌子上。
大家起哄要她表演,她慢吞吞地走到教室中央,红着脸说:“我,我给大家表演一首TFBOYS的歌:《青春练习手册》。”
掌声响了起来,话筒被递到了她面前,歌声起初还很滞涩,但随着高潮的进入,她也愈来愈游刃有余,甜美的歌声,空灵地飘荡在室内,同学们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余庆航也是其中之一,心里那点因为她而生出的芥蒂毫无预兆地释然了。
他们都在无人所知的角落里,渐渐长大。以前那些谣言,好像随着年纪渐长,时光飞逝而变得不重要了,正好像歌词里说的那样:一路有你,充满斗志无限动力,男子汉,没有什么输不起。
可是,他又鼓不起勇气向她开口,哪怕是说一句话也好,他几乎不敢和她的眼睛对视。
直到转机出现,那是元宵节过完,报名的那天下午,他去书店买教辅资料,见着了书架背后的她。
刹那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想要躲过去,可还没等他动作,她就已经走了过来,很不幸地,她一下子就对上了他的视线,四目相对,竟是双方都愣了一下。
余庆航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但他知道如果不抓住机会,恐怕这辈子都没勇气了,于是拿着书说:“你也来买教材全解吗?”
谭诗莹似乎没意料到他会主动开口,过往的坚冰都好像随之消融,“是啊,再有半年就要上初三了,我想多买点资料。”
“学霸就是学霸。”他似乎找回点以前的说话模式。
“彼此彼此。”谭诗莹无奈地说。
少年人哪有什么隔夜仇?但谁也没有为当时的事解释。也许他们还太小了,并不能理解爱情和友情的区别,但总归是要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的。
八年级下学期的日子,可谓是水生火热,老师布置得作业更变态了,学生们苦不堪言,可看看两个学霸似乎恢复了往常的和睦,不禁也让人松了口气。
临到了学期结束,吕晟禄也没有拿过一次第一名,而且他万年老二的地位也岌岌可危,谭诗莹和余庆航可谓双剑合璧,牢牢把控着班上的一二名,叫人无路可走。
求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个学期眨眼就结束了,开总结大会时,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谭诗莹同学下学期要转学了,我用班费给她买了点小礼物。”
闻言,众人很是失落,纷纷向她投去了不舍的目光。
谭诗莹眼眶红红的,从老师手里接过礼物盒:“谢谢老师,谢谢同学,我也给大家每个人都写了一封信。”
说着,她一封一封地交到同学手里,走到宋筱薇身边的时候,后者登时就抱住了她:“诗莹啊,你怎么能走呢?我们还没有做够朋友呢!”
如此一来,许多感性的女孩子都哭了,还是老师止住了这场哭声:“她要跟着父母去大城市里学习,到那里会有更优质的资源,是好事,大家不要难过了。”
余庆航的心情灰蒙蒙的,与她分别在即,却是什么临别礼物都没有,只是给她写了一张同学录,他照旧在路上拦了她,他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谭诗莹低着头,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样子。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你有我的微信,以后常联系。”
她点头:“嗯嗯,又不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地方,现在网络很发达,想见我了就打我视频。”
以前的小学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在通讯录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他很怕时光也会让他们变得那般,他说:“如,如果可以,我们就考同一所大学吧……”
谭诗莹的小脸唰地红了,她飞快地走了几步,可到底是停了下来,“看,看我成绩吧,你那么厉害,我怕我考不上。”
她的回答让他得到的莫大的鼓励:“你也不差,我们一起努力。”
小县城没有高铁,余庆航没办法在父母不知道情况下,去省会城市的高铁站送她,所以他等在了她家小区门口。
他们一家打了辆出租车出门,尽管下了雨,他还是来送她了。为了不引起注意,他还叫来了宋筱薇他们几个,谭爸谭妈见了他们,也十分感动,并且承诺到了暑假会送女儿回来玩。
余庆航看着远去的车子,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和爸妈坐在高铁上,谭诗莹拿出同学录来看,一边看,一边落泪,这是她相处了一年的朋友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当翻到其中一页时,她愣了一下,只见那上面写道:诗酒年华、余生有你。
她名诗,他姓余……
如此想着,她的脸彻底滚烫,她慌乱地翻过这一页,可是后面的同学录,她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妈妈知道她难过,摸摸她的头安慰道:“等暑假了,你还是可以回来的。”
她胡乱地点头,只是脑袋里轰隆隆的,怎么也清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