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半夜,指挥所在的帐篷内依旧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传递着战场上的各种讯息,无线电有条不紊地往各处发着信号。
几分钟前,雷达发出短暂的提醒声。
“什、什么?防区410和409附近的敌军雷达消失了。”国字脸的连长两眼一瞪,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想起一小时前断掉的通信已经恢复了,肯定是自己派遣出去的两个通信兵的手笔。
“那两个通信兵!”连长突然大叫了一声。他自言自语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这这是不是,有点浪费了啊!”
当太阳从地平线冒出头,一缕金光洒进昏暗的山林中,照亮了装甲车的深色涂装,大口径枪管上也反射出凛凛的冷光。
军事演习的第二天开始了。
因第一天战果丰硕而心情颇好的连长,拉开帐篷看着手底下忙碌的兵,他们在底下有序且各司其职地完成各自的任务。
连长听见身后长官同样透着愉悦的和蔼的声音,“你啊,好一个带兵的一把手。”
于是连长的脸上的神采更加生动了,扬起有些小骄傲的笑。
“报告!”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
“急什么急!瞧你那样!”连长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皱着眉,大声地吼着,“瞧你慢腾腾那样,惯的你!快说!”
“东南方向,好像有人。”
营寨中的兵依旧在各司其职地忙碌,倒像个后勤部,指挥部隐藏着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处。
气氛却在忙碌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地凝重。
东南方向的暗哨更加活跃,几个看似随意的、站岗的兵脸上透着警惕。还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枪正瞄准着,对准那些可疑晃动的一草一木。
连长站在帐篷里,透过观察孔谨慎地查看情况。
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
草丛晃动了一下,所有人的心都被带的颤动一下,枪口迅调转了过去。
在大家紧张的注视下,100m外的草丛中走出来一个沾满泥巴的身影,背了另一人。
被背着的人显然已经没有意识了。
吴哲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小腿血液已经打湿了止血布,正顺着腿滴滴答答往下滴,落在草间。体力也透支了,他的头也变得眩晕,意识涣散,只觉得冷,就算已经昏过去了也止不住地发抖。
秦关月也好不到哪去,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她现在纯粹是凭着一股劲、一股信念支撑着她不倒下去。
她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微微晃动的人影,想要发出声音求救。未被水滋润的嗓子干哑得说不出话,她只得朝着那边挥了挥手。
秦关月依旧坚定地迈步往前走,背后的重量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剧烈的头痛更是折磨着她的理智。
她看见有人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好像有些焦急。秦关月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负担,一个踉跄,终于支持不住,失力摔了下去。
她的意识陷入混沌前的最后一秒,看见了什么人脸上带着的浓浓的担忧。
然后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蓝军在装甲车与步兵协同战术下被打得节节败退,剩余的阵地也不断被蚕食着。落为红方的盘中之物已成定数。
蓝军的指挥营中,愁云惨淡,有人叹着气说,“这个战术和打法,是不是只有那个连队了?”
一阵沉默。
消毒水的气味,白色的屋顶,冰冷的药水顺着针头输进体内。实验室仪器的运转声,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皮肉撕裂的痛苦,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装置,五颜六色的药剂。
秦关月惊醒,恐惧涌上心头,她惊坐起来,下意识去拔针头。
手却被一股大力死死摁住。她挣扎着想要反抗,却听见有个叹气的声音,“已经没事了,别怕,你先休息一下。”
秦关月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的意识回笼,眼中终于有了焦距。秦关月看见墨绿色的帐篷,一身迷彩作战服的人在身侧,神情温和,冷硬却不失亲切,气质像极了邻家大哥哥,给她恐惧的心打了一针镇定剂。
可能是一直守着她没睡,他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困倦。
“你可以叫我史今。”史今有些不自在地松开了手,想着连长的命令,立刻起身,“我去跟连长说你醒了,你先休息一下。”
秦关月听着熟悉的名字愣了一下,没动弹,总觉得有种既视感,但她还没来得及咂摸出个滋味。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看到了隔壁床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吴哲,可能是忍受着疼痛,眉毛皱在一起。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的自责和难过一起吐出去似的。
一只手探向门,敲了两下,紧接着连长便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史今。
秦关月想要坐起身敬礼,却发现右手还输着液,拉扯间牵动了针头,“报告!通信工程一班的秦关月。”
他挥了挥手,站在她的床前,倒真像个慰问士兵的好连长。
不过,这位连长显然没有与女兵说话的经验。不然他也不会眼神乱瞟,站在旁边半天不说话,像是在组织语言。
“演演习马上就要结束了。”连长说。
“嗯?”
连长转过头有些谨慎地打量她,但看她的眼神却带着热切,像在看什么珍奇物种,看的她浑身发毛,这时他也终于酝酿出了下文,“干、干得好啊你俩,不仅修好了通讯,还打掉了两个班!这这,我还寻思半天呐!想不到是你俩!”
她用左手挠了挠头,也有些不适应。
史今挑了挑眉,在旁边接过话头缓解了双方的不知所措,“其实,你们昨天的壮举已经被传遍了。咱们连队都知道你们了。”
秦关月噎了一下,脑海里突然蹦出她背着吴哲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同情……还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她在心头默念着,吴哲,真是对不住你了。
“精力倒是旺盛得很,还能搁这活蹦乱跳呢……”很好,有血性,我喜欢。连长没说后文,但打心底地觉得这个兵挺合胃口,虽然心里有些别扭。
他眼神瞟了一眼身旁的史今。
毕竟他手下都是男兵,平常大吼大叫打趣的时间可不算少,可是对女兵嘛……还确实没这个先例。更何况这个女兵还不是自己人,他就更觉得尴尬,完全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史今看着自家连长调侃人家小姑娘,意外的同时又有些无奈。瞧瞧吧,给人说得脸都红了。
“咳咳咳。”秦关月直起腰杆,被调侃得有点不好意思,眼看着气氛又要转为尴尬。于是眨眨眼赶紧转移话题,“连长,军事演习什么时候结束啊。”
连长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快了。还有两三个小时。”
然后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史今很识时务地开口了,“连长,刚才指导员说要找你呢,让你去探望完赶紧去找他。”说完他又转头看了看床上的秦关月,“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我,我就在外面。”
当象征结束的信号弹打出,演习也正式结束了。
蓝军的指挥部在最后一天被攻破了。
裁判组也同时宣布了结果。
秦关月从窗口看着升起的绿色烟雾,又看了看在床上昏睡的吴哲,拔掉输液管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