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着。”说完顾临便进了店。
宋云禾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是一家当铺。
店门口人来人往,昨日洁白大雪被踩成了泥,和她脚上脏污的绣鞋一样,她一直被父亲托着,托得高高的,现在才落到了地上。
顾临进去没多久便出来,她乖巧地站在那里,连脚都没挪过。
他拿出钱袋,想了想又收了回去,说:“走吧。”
这里离延平门比较近,来往行商多,没费什么功夫就出了城。
城外有一家供来往行人歇脚的茶寮,顾临给了银子,店家从后院的马厩中牵了匹马出来。
顾临转头看她一眼,取出钱袋递给她,宋云禾打开一看。
“这么多?”
“死当。”
死当比活当钱多,这些东西她不会再赎回来。
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顾临在当铺门口收回钱袋的用意,街上人多,揣在她身上,说不定一会儿就被扒了。
宋云禾数了数,取出三十两银子,“这是我向你借的钱。”
“不必。”顾临径自摸着马鬃,马儿便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要还的。”宋云禾仍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既是开口借的一定要还。”
她眼神固执,少有地皱起了眉心,有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固执劲。
顾临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挑拣了两锭,“够了,会骑马吗?”
宋云禾摇头,“我可以走路。”
“靠你一双腿能走多远?”顾临下巴一扬,“上去。”
宋云禾没再推辞,顾临将她扶上马背,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裙下的绣鞋上,微微一顿后,翻身坐在了她的身前。
“抓紧。”顾临道。
宋云禾找寻一番,马上根本没有可以抓的地方,除了顾临。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抓住顾临的大氅,见他没有反对,又抓得紧了一些。
起初马走得不快,晃晃悠悠,好似行船。
“谢谢。”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顾临侧了下头,“谢什么?”
“谢很多。”宋云禾道:“谢谢你来接我,谢你带我去临安,谢谢你把银子留给巧月奶奶。”
顾临默了片刻,道:“都是小事。”
宋云禾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了,被孟昭言囚禁的日子,她几乎一言不发,也不愿和丫鬟聊天。
宋家倒台之后,她玉落成泥,满腹的愁怨无人倾诉。但现在,她确实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不管是谁。
“巧月的奶奶不能说话。”宋云禾道:“她原本是能说话的。”
过了片刻,顾临“嗯”了一声,“她被人割了舌头。”
“对。”宋云禾点头,鼻尖不小心触上了他的大氅,她往后让了些,接着说:“我也是听说的,巧月奶奶是旧朝的宫女,梁帝暴虐,不知因为什么拔了她的舌头赶出了宫。”
所谓旧朝新朝,是民间对从前的梁国和大启的称谓。
大启破梁,两国合一,征平帝宽厚,两国之众,无分贵贱,一皆平待。
大启被称为新朝,而从前的梁国则被称为旧朝。
不知为何,这次顾临很久都没有再接话,宋云禾向来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便讪讪地闭了嘴。
马蹄在雪中越踏越急,长风扑面,撞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幸好有顾临挡在身前。
宋云禾第一次骑马,颠簸的马背让两人不得不贴紧,好几次颠得她往顾临身上压,幸好都穿得厚,替她挡住了几分窘迫。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磨得腿根儿生疼。
他们带了干粮,一路只在野外歇了一次,到了傍晚,速度总算慢了下来。
眼前是一处人烟稀少的村落,正值傍晚,家家户户屋顶都冒着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