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好眼下厅堂之中十分喧闹,众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一处,因而老人的反问,未引起他人的觉察。
老人握住了林粥的手,只感觉这双手如此粗糙,与素来细皮嫩肉的林清棠不能相提并论。
她恍惚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站在她眼前的这位俏生生的女子,不是她的嫡孙女林清棠,而是那位出生卑贱,命如草芥的三庶姑娘。
老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金元宝,颤颤巍巍地递到林粥手里,笑道:“谁知你今日也成亲了,祖母没别的送你,便也送你一只如意金元宝吧。”
李氏和旁人不同,自始至终都盯着林粥这边的动静。
见林粥接过了金元宝,不禁脸上露出了嫉妒的神情:“母亲,上次迎亲宴,你已经送给棠儿了……”
“谁说我是送给棠儿的?你们都没告诉我,阿粥也和别人成亲了,我这也是才刚知道……”
老人刚想抱怨,不料李氏脸色顿时惨白如纸,连忙止住话头,强笑道:“是了是了,原是我记错了,你们快把老人扶进里间休息去吧!”
说完,命人取来老人最爱的桂花糕,引开了她的注意力,将她带走。
李氏的一颗心怦怦直跳,颤抖着身子观察四周其他人的表现。
沈翊和沈云松离得远,当下正在看着台上戏子唱戏,似乎并未察觉到这里异样的情况。
她心口略松,转头嗔怒地看了一眼林粥,有心想把那块金元宝夺过来,却无力,只得恨恨道:“林粥,少给我打歪心思!回翊王身边去!”
李氏压低声音,怒道。
林粥也吓坏了。
回到沈翊身边坐着,心口仍旧砰砰跳得厉害。
她想逃,却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筵席结束后,侯爷和李氏恭敬地领着沈翊夫妻二人,到准备好的客房歇息。
林粥这松一口气,感觉自己熬到了时辰。
上台阶的时候,沈翊见她魂不守舍,还伸手扶了一把林粥。
这个举动落在李氏眼里,只感觉憋屈得慌。
但眼下并不是她发作的时候,她也绝不会当着沈翊的面,做出什么非分之举。
“女儿,你的姐妹们都在后院里等着和你寒暄叙旧,不如你先辞了王爷,同母亲到后院走走,可好?”
一到客房,李氏便故作亲昵,替林粥整理着衣领,低声温和询问林粥,做戏给沈翊看。
“王爷……”
林粥转身,不及开口,沈翊便已点头。
“去吧。”
林粥自是知道李氏支走她的目的,自然不可能趁着沈翊尚在,就为难于她。
走出客房,看着林粥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李氏的嘴脸就出来了。
但她的语气仍旧保持着平静:“一会见你生母,切记不要哭,哭花了妆容,那就麻烦了!”
林粥心口一紧,点头应了声“是”。
林粥今天脸上画的简单妆容,倒是将她脸上的优势几乎遮盖住,看起来与林清棠有了九分相似,加上这隆重的衣着打扮和浑身的珠光宝气,不仔细看,还真的很难分辨姐妹二人。
“林粥,如今你生母的命运全部捏在你的手心里,你若是不能乖乖配合棠儿,成为她的助理,会有什么后果,你恐怕难以承受。”
李氏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忘提点。
这些话本不该由她这个当家主母说出口,无奈曾氏的藏身之所较为隐秘,李氏只能亲自带路。
林粥又应了一声“是”,想着分别多时,终于能够再度见到娘亲,心里五味杂陈。
目之所及处出现了一个柴草间,但是推门而入之后,里面的观景倒是不如外头看上去那般破败。
撩开碎花布做成的帘子,林粥走了进去。
李氏也跟了进去,她虽然并不觉得自幼就捏在她手掌心里的林粥敢在侯府耍什么花招,但还是得防患于未然,免得节外生枝。
“林粥,你看看,我对你娘亲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已经请了大夫给她医治旧疾,如今气色已经大好了。”
柴草间里,李氏一看到曾氏转过身来,立刻就对林粥邀功。
林粥一步一步走近,却并未见自己的娘亲如同往常那样,一见到自己便露出亲切的笑容。
听到她喊了一声“娘”,曾氏微微蹙眉,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了门口处。
“阿粥……是你……是你回来了吗?”
她摸索着走近。
一瞬之间,眼泪流了满脸。
母女久别重逢,场面情真意切,但李氏只担心影响到林粥的情绪,连忙冷声再度提醒:“林粥,如今我已经让你见到你生母,她好生生活着,至于她的命运如何,便是要看你能够为棠儿做到什么地步了!”
林粥扑进曾氏的怀抱,抚摸着朝思暮想的娘亲的脸庞,哽咽道:“娘,是我!但你的眼睛……怎么瞎了?”
她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难怪。
喜悦的是,缠绵病榻的娘亲能够站立起来了,而且好似行走自如。
难过的是,她怎么看不见了。
林粥不明白,李氏已经把曾氏囚禁在侯府之中,哪里也不能去,为何还要让她这般被折磨凌辱。
“娘亲无碍,阿粥莫要担心娘亲,倒是你,你如今如何了?”
“娘亲,我很好,我还在侯府里跟着长姐学习女红,和琴艺,你也莫要担心我……”
“阿粥啊,娘亲没用,帮不了你……你要听你母亲的话,让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娘亲死也瞑目了……”
林粥的手慢慢握成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嫁入翊王府,算是一门好亲事吗?
终于,她还是将那枚染血的玉佩从袖口里取出来,还给了娘亲。
“娘亲放心,我定会好好听话,将来……也会活得好好的。”
……
再次回到客房,房内的其他下人都已经退下。
唯有沈翊换上一身干净舒适的寝衣,侧卧在床榻之上。
方才他在筵席间多饮了几杯,此时呼吸沉重,应该正在好眠。
林粥也在阿雪的服侍之下,卸下了繁重的头饰,和华美的正装,换上了一套并不属于她的寝衣。
她合衣侍立一旁,打量着熟睡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