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下光斑。风吹来,带着热浪,蒋棠觉得更热。
天边的霞光缓慢升起,染红了一方天空,夕阳辉映而下,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黄昏中。
蒋棠晚上接到宋冉。
包厢里面热热闹闹的,有歌声和音乐声,牌桌上凑着一群人,谭彦清兄弟俩和沈砚舟赫然在位,蒋棠已经注意到了,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
她一走进房间,座中的男士都纷纷抬起头看了一眼。
蒋棠将人交给顾政南,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公司里公关部的两位女同事,方才因为工作一起应酬客户的,见到她们在,蒋棠也知道自己走不了。
周聿是最后到的,沈砚舟顺手就将牌桌的位置让给了他,他在蒋棠身边坐下来,见到她正在吃药。
“身体不舒服?”
“胃疼,不碍事。”
沈砚舟皱着眉头,不放心的叮嘱她。
“照顾好身体。”
蒋棠知道他关心自己,笑着应下来。
谭彦清正在牌桌上,闻言远远地看了一眼。
蒋棠问他“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皮糙肉厚的,抗造。”
蒋棠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想来是没什么事。
“高铮一会儿也来,他知道你回来了。”
高铮是蒋棠的大学同学,两人同一级,他娶了蒋棠的室友。
当初高铮去沈砚舟的公司,还是蒋棠推荐去的,进入公司两人在同一部门,是默契的搭档。
“老高的孩子快两岁了,是个女儿,挺可爱的。”
蒋棠笑笑,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难受。
“挺好的。”
蒋棠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尽头遇到了打电话的宋冉,小姑娘心情不是很好,脸色凝重。
蒋棠走过去后,只听到她说了一句。
“钱我会想办法的。”
她看到走过来的蒋棠,急忙挂断电话,以为顾政南找自己有事。
“蒋棠姐,是顾总找我吗?”
“不是,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这里人多眼杂,别乱跑。”
宋冉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蒋棠姐。”
蒋棠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多问了几句。
“出什么事了吗?”
宋冉敛下眼眸,沉默了一下“我妈妈生病了。”
蒋棠问:“很严重吗?”
小姑娘轻轻的点头道:“癌症,需要很多钱。”
蒋棠一愣,没再多说。
“会有办法的。”
宋冉忽然抬起头说:“蒋棠姐,我知道跟着顾总不是什么好出路,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蒋棠一时有些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走在回包厢的走廊上,蒋棠忽然开口。
“你母亲在苏州老家?”
“是。”
“能把你母亲现在用的药给我看一下吗?”
宋冉将手机相册里拍摄的照片递给她,蒋棠说。
“我母亲也是这个病走的,这种病的靶向药物很贵,之前我给她买的药还没用完就过世了,我明天问一下苏州那边,能不能把剩下的药给你母亲用。”
宋冉有些欣喜,但还是担心。
“真的可以吗?”
蒋棠笑笑说:“药企那边是我朋友,我之前是在他那买的,你母亲也用这个药,应该可以。”
宋冉激动的对她表示感谢,蒋棠让她整理好心情再回包厢。
蒋棠回到包厢的时候,高铮已经来了,当年英俊潇洒的少年,如今除了性格更加沉稳,其他的没有多大变化,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
“你咋瘦成这样了?跟火柴棍似的。”
他一句话,惹的沈砚舟哈哈大笑,蒋棠气呼呼的瞪着他,沈砚舟在一旁说。
“老高,你别惹她,悠然可是她的忠心部下,小心后院起火。”
高铮笑呵呵的搂着她的肩膀“我们小棠知书达理,聪明懂事,哪是那种打小报告的人啊”
蒋棠简直没眼看这两个人,索性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吃水果。
高铮是北京人,但家境普通,这些年跟着沈砚舟打拼,如今也成了上市企业的高管,娶了陈悠然后两人有一个女儿,日子和和美美,无人不羡慕。
“小棠,悠然去深圳出差了,她说回来要找你算账,回北京不告诉她,她生气了。”
蒋棠挑挑眉,一副无畏的样子,沈砚舟接话。
“她才不怕呢。”
蒋棠送给他一个“懂我”的表情。
聚会散了后,顾政南直接在酒店开了房间,宋冉自然不用她再送,她乐得清闲,一个人准备打车回家。
沈砚舟拦着她:“我回国贸那边,送你吧。”
蒋棠上了他的车,车子消失在夜色中,谭彦清不由得看了眼那道远去的车影。
“你现在也不喝酒了?”
沈砚舟叹了口气,无奈道。
“医生不让喝,再过一段时间吧。”
“哦,你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老了,你哥我都三十三了,经不得折腾了。”
“那您老人家好好养着,哪天要是散了架可不得了。”
车里就两个人,聊起天也放松下来。
“我妈知道你回来了,估计谭家也知道了,小心点。”
蒋棠淡淡的应着:“我前几天去看赵爷爷了,回来的事瞒不住的。”
沈砚舟说:“政南告诉我,今天你见到彦清哥的事了。”
“这才是你送我回家的真正目的吧!”
沈砚舟将车停在她小区门口,直白的说。
“谭家和景家的婚事,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蒋棠拉开车门,临下车时转身平静的说。
“我都是孩子妈了,不用担心。”
......
天还没完全亮,蒋棠就从噩梦中惊醒,此时窗外黑蒙蒙的天空闪了一闪,像一把银刀划开了一个口子。
她伸手摸了摸后脖颈的薄汗,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激起她身上一层的鸡皮疙瘩。
又是一个难缠的梦。
这几年她的睡眠一直很差,那些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挥之不去。
她躺回床上,闭目养神,手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心想,又睡不着了。
室内一片漆黑,她全无睡意,只能睁着眼睛看破晓天光留在地板上的影绰痕迹。
那股噩梦后的余味在她心中乱窜,她呼了一口气,然后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随后闭上眼睛养神一直到天亮。
顾政南见她早早来到公司,不免有些好奇,看见她脸上带着少许疲惫,眼眶下的黑色地带越发明显。
“蒋棠,你这样,容易让别人以为我们公司虐待员工,尤其你还是我的助理。”
蒋棠后半夜基本就没睡,精神欠佳地打了个哈欠,泪水浸湿了眼眶。
“顾总,您吃早餐了吗?”
“没有。”
蒋棠正准备下楼买早餐:“给您带上来?”
“中式的。”
蒋棠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手机准备下楼,走到一半她忽然有些好奇,老板昨晚佳人在侧,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睡眠不足严重影响智商,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直接说了出来。
“顾总,您来这么早有事?陈小姐没陪您?”
顾政南第一次见蒋棠这么八卦,他反问。
“你为什么来这么早?黑眼圈这么重,失眠了吧?”
蒋棠一拍脑门,懊悔自己的脑子又短路了。
“抱歉顾总,我可能上班忘带脑子了!”
顾政南也没和她计较,毕竟她难得八卦,女人谁还没个八卦之心了,他这些助理中,蒋棠算是最安稳的一个。
蒋棠给顾政南打包了隔壁餐厅的虾饺,这个人吃饭对食材挑剔的要命,她就没见过活的这么细致的男人。
回到公司也不过才六点多点钟,公司一般九点钟上班,这个时间是有点早了。
顾政南的公司是做酒店起家,他大部分的资产都投资在了酒店业,最近公司想在香港收购一家酒店,顾政南约了律师谈收购的具体事项。
律师是美国人,是他香港投行的朋友推荐的,这个时间旧金山是凌晨十二点,他今天也只有现在有时间,没想到他的助理比他还早。
蒋棠将早餐送到他的办公室,顾政南正在开视频会议,她听到声音有些熟悉,但也没有多想。
香港的收购一直是楚牧在负责,所以蒋棠并不知道与顾政南开会的律师是谁。
谈话进行到最后,视频那头的男人忽然打断。
“抱歉顾总,我这边有些突发情况,我后天到北京,然后详谈。”
顾政南挂断视频,他隐隐约约听到蒋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走出办公室他听到蒋棠在那打电话。
“我才把儿子交给你几天就出事,你能不能上点心?赶紧吃药,再严重要去医院,回来跟你算账!”
蒋棠挂断电话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
顾政南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蒋棠发火,电话那头应该就是孩子他爸。
“出什么事了?”
“没事,孩子过敏了,他爸打电话问我吃什么药。”
顾政南忽然觉得自己的八卦之心也挺严重的,他挺想见见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打败谭彦清。
蒋棠没忘记答应宋冉的事情,她打电话说了这件事,电话那头的男人说。
“蒋棠,这些药一直存在我这里也没用,再说你都付过钱了,你联系一下你那位朋友,我给她送过去。”
蒋棠又联系了宋冉,将这件事安排好,那些药物够她母亲用半年,小姑娘对她非常感谢。
蒋棠算着现在是暑假期间,小姑娘说一直在北京打工,连母亲生病都是父亲和弟弟在医院照顾,她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那时候的自己。
哪有人天生坚强,不过是熬过了最疼的时候,把伤痕变成了铠甲。
顾政南知道了宋冉要回苏州的事情,在听说蒋棠帮了她之后,他不是好事的人,但还是给谭彦清打了一个电话。
徐斯带着孩子回国蒋棠完全不知情,早晨上班的时候她拿着一天的行程安排敲响办公室的门,在看到屋子里那父子俩的时候愣住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天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溜小跑搂住了蒋棠的大腿。
“妈妈!”
顾政南愣住了,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圈。
徐斯神秘一笑:“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我和顾总谈点工作。”
蒋棠这才知道徐斯是这次香港并购案的律师。
蒋棠带着孩子去了自己办公室,徐斯还要和顾政南谈工作。
蒋棠问坐在对面的小家伙:“在徐斯那怎么样?”
小家伙撅着嘴:“别的都好,就是芷仪妈妈做饭真难吃!”
蒋棠撇撇嘴,心想这孩子竟说实话。
“没事啊,回来妈妈给你做。”
“妈妈!你别骗人了,你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蒋棠被一个小孩怼的哑口无言。
徐斯谈完工作便带着孩子离开了,顾政南看她的眼神真算得上是一言难尽,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没想到徐斯的名声已经传到国内了。
她其实不太关注徐斯的事情。
晚上徐斯带着孩子和蒋棠在他下榻的酒店吃饭
“手续都办好了,孩子的东西我也买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蒋棠挑挑眉:“那我就不客气了!”
孩子吃饱被徐斯的助理带回房间休息了,徐斯将一个档案袋交给她。
“只有这些东西,你看能不能用到吧。”
蒋棠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斯,如果我们找到他,结果不尽人意怎么办?”
徐斯笑笑,神色轻松的说。
“那不是有我们吗?我们永远是他的家人。”
徐斯送蒋棠离开餐厅,两人边走边聊。
“孩子先在我这住两天,等我安排好让他过去,还有就是给你留了张卡,你租的房子太远了,到期就别租了,别苛待我儿子。”
蒋棠觉得他唠叨的有些烦躁,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徐斯无辜的皱皱眉:“得,我这关心出错来了。”
蒋棠回了句:“知道了。”
身旁一辆公务车驶了过来,蒋棠在看到上车的那人时愣住了。
今晚没有月亮,像是要下雨。
那种将落未落的阵势悬得人心慌,就像此刻的蒋棠。
徐斯看她盯着驶离的车子发呆,不由得有些好奇。
“那人认识?”
蒋棠张张嘴,说出了那个名字
“谭彦清。”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样的夜,让人孤独也让人失眠。
谭彦清回到远洋的别墅,顾政南的车子停在他门前的车位上,见到他回来,顾政南下了车。
“怎么不进去?”
顾政南指了指车子:“不了,上来坐会儿吧。”
原本停歇的风雨又开始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作祟,淅淅沥沥的小雨顷刻间加大,雨点随着呼啸的狂风拍打在车窗上,“啪嗒啪嗒”地发出唬人的声响。
“给你问了,蒋棠的母亲是去年秋天去世的,癌症,她也是因为这件事回国的,在医院照顾了她母亲半年多。”
谭彦清没说话,拿过他中控台的烟盒在手里把玩着,顾政南看着他神色还算平静。
“我不太了解你俩当年的事,但宋冉说,那个孙总是蒋棠的朋友,那人说蒋棠看上去并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她母亲用的药很贵,蒋棠每次都是一点点凑的,他说虽然是朋友,但便宜不了多少,蒋棠为了省钱每天都回家做饭,然后带去医院,她还卖了几件首饰,这事儿他们当地医院科室里都知道,因为她母亲生病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照顾。”
顾政南说完沉默了一下,然后问。
“她当年在你这拿了多少钱?”
谭彦清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情绪沉浮。
“两千万。”
顾政南皱起眉头,蒋棠要真拿了两千万的分手费,何至于混成这样。
谭彦清说:“她和她母亲感情很好,如果真要是有钱,不会不拿出来的。”
顾政南问:“你确定她当年真的拿了那笔钱?我看她不像是挥霍掉了。”
谭彦清怔了一秒,问:“她那个孩子父亲什么背景?”
“在律界很有地位,三藩市的很多政商都和他交往密切。”
谭彦清点点头:“那就说的通了。”
“怎么?”
“我在美国找了私家侦探,一直没有结果。”
顾政南想了想说:“徐斯会经常来北京,这件事慢慢来吧。”
“我今晚见到他俩了。”
顾政南问:“看出什么了?”
谭彦清冷笑一声,嘴角挂着一丝嘲讽。
“看上去好男人一个。”
他接着问:“有没有问到她为什么和那个男人分开?”
顾政南摇摇头:“没有,但是宋冉说,那个孙总之所以认识蒋棠,是因为认识她哥。”
“她哥?”
顾政南说:“她哥在公安局工作,和那个孙总是同学。”
谭彦清深深地吸一口气,压住烦闷的情绪。
顾政南看着他那表情,心底一寒,竟没敢接话。
谭彦清打开了车门,语气淡淡的。
“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事打电话。”
雨已经停了,但地面依然湿漉漉的,在月色下,泛着盈盈水光。
他深刻的轮廓笼在光线下,下颌微微绷着,透出一丝讽刺,眸色却越发深沉坚定。
他当然知道公安局的那个男人是谁,这些年他也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