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端着刚泡好的雪峰毛尖，是宋芸一贯喜爱的绿茶，清新的茶香飘逸在空气中。
宋芸淡淡抿了一口说：“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乔馨予点点头。
“那你跟阿晟聊了吗？”宋芸又问。
乔馨予顿了顿，她倒是找过黎晟无数次，不管是打电话还是面对面，他总是很忙。
还没听乔馨予说个一字半句就甩过来一句：“很忙，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还没。”
宋芸眉头紧锁，“跟你说话你都当耳边风了吗？这么久了还没说！”
“刚好现在阿晟回国了，你们赶紧去把手续办了。”
“只知道让别人看笑话。”
本来孩子事业有成后，作为母亲的就希望儿子的婚姻也能美满，谁能想到两个人的结合如此糟心。
早知道就不听黎家老爷子的话，让他俩结婚。
“离婚是对你俩都好的事，我可不是在逼你啊，馨予。”
滚烫的茶水有点洒在了乔馨予的手背，她仿佛没感受到灼烧一样。
只望着不断浮动着的茶叶，“我会跟他谈的。”
“先生、大少爷还有三少爷回来了。”有佣人说。
乔馨予回头看过去。
黎晟是和黎石雍、黎遇天一起回来的。
他在老宅一向比较随意，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带几乎是半解开的状态，领口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跟大哥和父亲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只不过他嘴角的笑意在看到客厅端坐的乔馨予时，就淡了许多。
宋芸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小儿子了，笑容满面地迎上去：“阿晟！这次怎么突然就决定回来了，也不和妈咪说一声。”
黎晟说：“这是惊喜。”
“惊喜什么，惊吓还差不多，你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是一点也没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宋芸虽然嘴上责怪着，但是在听说小儿子回来的时候，高兴得差点不顾形象地在黎家高声尖叫起来。
“我瞧着你好像又瘦了点。”
“每次见面都说我瘦了，下次见面我躺床上都能把床垫割成两半了。”黎晟就站在原地任她细细打量，笑意渐浓。
“少给我贫嘴！”
宋芸轻轻地给了他肩膀一巴掌。
黎晟从小就伶牙俐齿，虽然对外是一副严肃到有点高冷的样子，但是在家里他总是能冒出很多意想不到的话。
尤其是在吵架时，非常能言善辩。
从小到大，乔馨予都是他的嘴下败将。
吃饭时，乔馨予坐在黎晟身边。
黎石雍作为一家之主，常年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场吓人。
大哥黎遇天，在乔馨予眼里是一个存在感比较强的人，一身腱子肉，不怒而威的神情。
乔馨予从小就害怕他们二位，根本不敢看向他们父子二人。
饭桌上，黎石雍还是照例关心了几句乔馨予，两个人一问一答就像上课提问。
等话题重新转回黎晟，乔馨予悄悄松了口气。
之后，父子三人都在聊着工作，宋芸时不时插句话，一家四口氛围和谐。
乔馨予坐立难安，心里还装着刚刚宋芸反复强调的事，她已经感觉味同嚼蜡。
她假装自己在专心吃饭，其实一直夹着白米饭往嘴里送。
黎遇天注意到了她机械的动作：“弟妹，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乔馨予回过神，正要说不是，黎晟悠悠瞥了她一眼：“她不合心的东西多了去了。”
餐桌上的几双眼睛都向她望过来。
乔馨予正尴尬得刚要解释，黎晟似乎还嫌餐桌上各位表情不够丰富，靠在椅背上继续说：
“她最近想搬出去住呢……”
乔馨予感受到了宋芸如有实质的眼神，“我……”
黎石雍问：“馨予，是不是那个房子住着不太舒服？”
乔馨予连连摇头，忙说：“没有，跟他闹脾气的时候，乱说的。”
饭后，父子三人都走进了书房，宋芸去给三人送茶点，进去了也没出来。
乔馨予原本在客厅坐着等，但是昨天因为黎晟，所以没怎么睡着。
没过一会儿，乔馨予就歪在柔软的沙发上睡着了。
宅子里的管家赵叔过来轻轻地叫醒了她：“少奶奶。”
乔馨予揉了揉眼睛：“嗯？他们聊完了吗？”
“还没呢，老爷他们估计还要很久。”
乔馨予从小在赵叔的眼皮子下长大，赵叔对她跟对待亲女儿一样。
“你原来的房间已经让人收拾干净了，要不留在这儿休息一晚？”
自从和黎晟结婚后，两个人搬到了婚房就很少回来，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宋芸有事，她从不会主动回来。
楼上原本她住的房间里放着她的旧物件，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不多。
她找赵叔要了一个纸箱子，收拾完抱着箱子下楼，黎晟更好从书房出来。
黎晟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怀里：“这什么？”
“我的东西，之前忘记拿走了。”
黎晟并不在意。
下楼时，乔馨予跟在黎晟背后慢慢走着：“我哪有不合心？”
“没有吗？”黎晟顿住脚，将领带彻底从脖子上取下，绕在手掌上，“你自己说要搬走的。”
乔馨予说：“我说的是你忍受不了的话。”
黎晟转过身，半靠在楼梯扶手上：“行，又成了我的错。
你把它捡回来，多脏，自己被传染上什么病别哭着找我。”
乔馨予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有哭着找过他。
黎晟似笑非笑，说完就转身抬步下楼。
乔馨予跟在他的身后，他的身量很高，肩宽腿长，纯白色的衬衫下面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轮廓。
明明看着步调不快，却让乔馨予怎么也追不上，她只能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就像过去十几年那样。
出了院子，黑色劳斯莱斯已经停在门口，黎晟站在车边点烟，猩红的火光在他修长的指间。
他看见明明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乔馨予，终于走了出来，将烟掐灭。
“腿长那么长是摆设吗？这点路走半天。”
乔馨予的脑子自动过滤了其他内容，只当他在夸自己的腿长，不想跟他争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人在面对彼此时已经只剩下冷嘲热讽。
乔馨予真的很想和他好好交流一下，但是每次都能被心中的郁闷给堵住了理智。
黎晟打开车门，将外套丢了进去，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搭在车门上。
“别又有什么忘拿了。”
“没了！你黎家的东西我一样也没拿走。”乔馨予被黎晟的话语激怒。
她撒气似的用力坐进了车里，只听见黎晟的一声冷笑，关上门从另一侧上车。
乔馨予不觉得自己对他的行为有多不礼貌，反正黎晟对自己的绅士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对谁都这样。
说不定，现在正在心里咒骂她疯女人呢。
上车后，黎晟神情淡漠地靠在后座，净白指节随意搭在腹前，修长的双腿自然的交叠着。
宽敞的后座足够两人保持较远的距离，一片寂静。
乔馨予安静地看着窗外，低声问他：“你妈今天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说什么？”没有起伏的问句。
乔馨予调整坐姿，将后背从舒服的靠背上离开，转头看向黎晟。
“我们两个……”她才刚说出四个字，就被黎晟急促的消息提示音打断。
黎晟拿起手机查看，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他垂着眼快速回复着。
乔馨予打算继续开口，把刚刚没讲完的话说完，但是黎晟让司机靠边停下。
“下车，我有事。等会有其他车来接你。”
乔馨予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事？”
黎晟掀了掀眼皮，冷冷的视线停留在乔馨予的脸上，“我没必要向你报备，乔小姐。”
在被佣人和其他豪门太太喊了几年的黎太太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她“乔小姐”了。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也是配不上“黎太太”这个称呼的。
乔馨予拿着小包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沉默地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黑色劳斯莱斯扬长而去，只留下她一人站在路边。
夜里空旷的街道没有几辆车开过，乔馨予就这样站在原地。
一会儿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一会儿踮脚张望一下道路的另一头是否有车是为她而来。
秋季的晚风很大，道路两侧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
乔馨予将身上单薄的风衣外套拉紧了一点，但开得大大的衣领总有调皮的风会往里钻。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并没有车是来接她的。
乔馨予拿出手机，自己在打车软件上打了个车，坐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