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海棠苑主屋内,入目皆是绛红。
浴桶内的妙龄女子面容俏丽,身姿窈窕,肤如凝脂。
林以棠在贴身婢女流烟的侍候下沐浴,手里捧着避火图。
明明是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她却沉静自如。
窗外夜雨寒凉,风袭花窗,将浴帘珠串吹的叮当作响。
流烟掀帘前往窗边,却怎么都关不紧这花窗。
“明日就是小姐的好日子,这窗子怎么这般没眼色。”
林以棠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莹白颈间掠过一股熟悉的含香冷风。
林以棠心头一跳,未作深思,薄肩覆上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手里的东西“啪”的一下掉入浴桶。
那人附在她的耳边,声音轻寒:“出去。”
林以棠声音还算镇定,“流烟,你去歇息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是,小姐您少泡一会儿,衣服在架子上。”
小姐一直不喜欢被人伺候,流烟不觉有疑,径直离开。
男人目光掠过花架上的红色小衣,还未动作,手背被重重抓了一下。
女子声音羞恼,“你也出去!”
即便在气头上,她的话,李泽煜不敢不从。
李泽煜退至净室之外,沾着她身上余温的白皙指尖揉了下淡红的耳垂。
看着满室扎眼的红色,听着室内窸窣的穿衣声,郁气横生。
“不准嫁给他。”
屋内女子恍若未闻,气恼到口不择言。
“我叫你滚出房外。”
昨天翻墙闯她院子,今天直接闯她净室。
实在可恶。
可林以棠说完就后悔了。
当朝太子李泽煜—也就是窗外那人,暴戾无情的传闻满天飞。
数年过去,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搓圆揉扁的小糯米团子。
正忐忑不安,男人当真打开主屋门,安静站在花窗之外。
他还在重复,“不许嫁给他。”
林以棠觉得李泽煜像神经病,却不敢真的骂出口。
“臣女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殿下无权干涉。”
“你之前说过,只会嫁我。”
林以棠瞪大了眼,“那是幼时游戏所言,做不得实。”
谁把小时候玩游戏时说过的话作真。
男人捏紧五指,垂着的面容紧绷,眼神却是空洞的。
“是你教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泽煜向来少言,今夜能说这么多话,倒是稀奇。
不过,话不逢时。
林以棠知道,这人还是如从前那般未变,不放狠话他根本不知退缩。
她声音清冷,“以前如果不是臣女孤苦无依,谁会陪着堂堂太子殿下玩那些幼稚游戏。”
李泽煜不可置信地抬头,隔着纸窗看屋内女子穿衣的曼妙身姿。
他眼尾染上冷意,声音沉寂,“孤只问你,你是否要嫁他。”
林以棠一秒都不带犹豫,“臣女不仅要嫁,还要和世子做一对恩爱夫妻。”
窗外雨势渐大,刮得人脸生疼。
男人声音被风刮散,恍若呢喃,“如若孤不肯呢。”
“殿下不肯也没办法,太后亲赐的婚事,没人能阻止。”
“你就那么肯定?”
明日还得早起梳妆,林以棠实在不想和他耗费时间,一句话说到死路。
“臣女不仅肯定,更肯定自己的心,从头到尾我都没喜欢过你。”
她和李泽煜八岁初识,算上中间分开时日,至今已过十年。
谁会喜欢上一个从小当弟弟看待的人,跟乱伦有什么区别。
她不会和他在一起,有结局。
除非她死。
窗外人神情落寞,“我知道。”
从前便是这样,下雨天为了瞧她一眼,他站在门廊前透过门缝看她。
她明知道他在门外,也不让他进门,转头和别人嬉闹。
从那时起,他就该知道,她不喜欢他。
李泽煜声音逐渐掺上怨怼,“可那个温宴辞有什么好!”
林以棠实在厌烦了,“希望殿下念在从前那些情谊放了臣女,更别让臣女恨你。”
李泽煜抑制不住自己闯入门,握住只着中衣的林以棠的手腕,掐着她的软腰,将她压在梳妆台上。
男人周身气息冷沉,“你竟要为了一个相识数月的男人恨我?”
那他们从前那些年算什么?
林以棠忍住害怕和慌乱,摸开梳妆台前一个盒子,将一条红绳丢至他身上。
“臣女喜欢他,我们不仅要成亲,以后还会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从此臣女和殿下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李泽煜冷眸凝着她,“你做梦。”
话落,他将人压至榻上,俯下身子。
细密的吻落下之前,林以棠侧头,慌乱之下给了他一巴掌。
李泽煜不可置信地摸了下脸颊,面色沉的几乎能滴水。
“你竟然为了那个野男人打我。”
林以棠打完就后悔了,心底怕的不行,索性闭着眼装死。
“他到底哪里好过我,他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么?”
无论李泽煜说什么,林以棠都不回声。
李泽煜盯了她片刻,留下句,“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不要后悔。”
男人拂袖离开。
当夜,无人知晓太子殿下夜闯天子寝殿,密谈将至丑时。
翌日,永安侯府与南陵世家之首林家的结好日子。
天还未亮,林以棠被婢女叫醒梳妆,闺房里涌入不少人。
林以棠忍着困倦同众人见礼,繁复礼节过后,便是梳妆打扮。
镜子里的美人儿唇红齿白,眸似星光,顾盼生辉,头戴华丽凤冠,衣着绫罗嫁衣,当真是漂亮极了。
“好事多磨,林小姐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不仅太后亲自赐婚,还独得太后亲赐凤冠霞披,真是无限荣宠。”
林以棠今年十八,这个年纪成婚属实算晚的了。
“是啊,就林小姐出落得这水灵样儿,真是便宜了温世子。”
“不对,你们都说岔了,现在是世子妃。”
林以棠掩面遮笑,“各位夫人说笑了,以后还需各位多提点。”
一番恭维话毕,林以棠手持精美团扇,在流烟和绿波搀扶之下前往前厅。
拜别家亲后,林以棠由哥哥背送出嫁。
坐上花轿那刻,她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花轿行至正武大道时,不知为何,林以棠心跳的飞快。
下一刻,花轿骤然落地,险些磕到脑袋。
耳边是杂乱的呼喊和利刃挥舞声。
“飞鹰卫竟然出街了,这可是先帝御赐给太子的亲兵。”
“这是要干什么,太后亲赐的婚事太子也敢搅局?”
“你小声点,太子殿下是什么人,若是被他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
林以棠脸瞬间白了一瞬,脑子里蹦出昨夜李泽煜离开前那个眼神。
空洞无波,静宛哀绝,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湖。
像极了幼时她与三皇子玩闹之时,李泽煜捏着鲁班锁藏在假山后面,看他们时的眼神。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林以棠还是记得当天晚上回去后,三皇子被陛下罚了半月禁闭。
而她,自那以后,不被允许在宫内随意走动。
林以棠这时顾不得礼节,掀开轿帏,想找绿波询问情况。
眼前的场面让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鲜血。
武安侯府来迎亲的人横尸路边,街道上全是逃窜的人群和身着劲装的飞鹰卫。
还未思索对策,轿帘被人掀开,身着大红喜服的李泽煜将她一把扯出。
团扇掉在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