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学生遵命。”
今日一场闹剧,萧长宁身心俱疲,不过也有好事,这位高岭之花状元郎,态度对她似有软化。
官员们陆陆续续的离去,学生们也告辞了。
萧长宁唇角微微勾起,她对萧长昀道:“长姐先回去了,以后要是再发疯,先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清楚,这样做于你的江山社稷有无益处。”
伤了几个一甲的学生是小,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是大。
他是皇帝,她可以任性,他却不行。
萧长昀下意识伸手,拽住了萧长宁的衣袖,他眨了眨眼,似有些委屈,他道:“长姐,你之前说过的,下次进宫会把那只玄凤鹦鹉带给我玩儿,长姐食言了。”
“今日出来的急,一时没顾得上,下回,下回我若再进宫,定然将那小家伙带过来,好不好?”
萧长昀失魂落魄的松开手,他说:“长姐究竟是忘了,还是因为那是萧长麟送你的而舍不得,长姐自己心里有数。”
这话落,萧长宁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萧长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昔年再深厚的姐弟情谊也随着年岁而淡化了,如今萧长昀是她唯一的弟弟。
“长昀,我说了只是今日走的太急,忘记了,非是要食言,你若真那么想我,那我也没办法。”
萧长昀:“……”
“赵渊,我脚疼,抱我上马车,我们回府。”萧长宁侧首,轻声对赵渊道。
“是,殿下。”
“慢着!”萧长昀急急叫住了她。
“长姐,我今日还未与这状元郎说过话呢,这赵渊怎么着也是朕亲封的状元。”萧长昀转身,去御座上倒了杯他的御酒过来。
“朕亲赐的酒,爱卿喝了它,今日闹出的诸多不愉快,便一笔勾销,如何?”萧长昀看向赵渊的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妒意。
方才她来时的路上,三元派人过来提醒过,他这好弟弟准备了见血封喉的毒酒。
原是想着毒赵渊的!
赵渊正要接过。
萧长宁却伸手,挡住了那杯酒,她道:“阿昀,赵渊不胜酒力,你就莫要为难他了,你今日已然让长姐很不悦,难道你还想火上浇油吗?”
萧长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质问道:“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赐你这状元一杯好酒,连这你也要拦着?”
萧长昀对上萧长宁坚定的目光。
他骤然明白过来,忽的大笑一声,说:“长姐,长姐你该不会是怕我在这酒里下毒,毒死你的状元郎吧?”
萧长宁不置可否,她这弟弟干得出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一番好心,竟被人当做驴肝肺了。”
话落,萧长昀满脸受伤的看着她,随后,将手上的这杯酒一饮而尽,末了,他伸手擦了擦嘴角,将金盏倒了过来,问萧长宁:“现下长姐可愿相信?弟弟真的只是想请他喝一杯酒,化干戈为玉帛而已……”
萧长宁见此,一片愕然。
她误解萧长昀了?
萧长昀眼眶通红,苦笑着说道:“我真好奇,我如今在长姐眼里,是副什么模样,我虽不成大器,可也知道赵渊是长姐你看中的人,他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长姐你会难受的,我怎么舍得长姐难受……”
“在昀儿这里,从小到大,长姐的感受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萧长昀放下酒盏,他叹了口气,满脸疲惫道:“罢了,无论我说什么,只怕在长姐眼里都是蛇蝎心肠之辈了,长姐你回去吧。”
听此,萧长宁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她和长昀从小就相依为命,若她方才真的误解了长昀,恐真伤了长昀的心了。
“也罢,长昀,长姐还会进宫看你的,方才……方才是长姐的不是,赵郎,我们走罢。”
赵渊应了一声,将萧长宁打横抱起,萧长宁双臂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却回过头,往身后的萧长昀看去。
萧长昀一只手撑着桌,低着头,极为难过的模样。
萧长宁便想着,等下回进宫,许要真的好好哄哄长昀了,她和长昀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几乎已经没有信任可言,每回见长昀不是说教便是训斥。
长昀小时候……分明很乖。
待看不到萧长宁的人,萧长昀顿时捂住嘴,乌黑的血顺着指缝里流了出来,萧长昀眸光里透露出疯狂与狠色!
三元看到这一幕,吓了一大跳,“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御医呢?快让御医回来!”
三元哭喊着:“陛下您不是说这不是毒酒吗?”
呵,怎么可能不是?
萧长昀本想着若赵渊喝了正好,死了一了百了,不消多久长姐就会忘了这么个人。
若被长姐拦下,他今日所为让长姐大失所望。长姐若知误解了他,定然会心生愧疚,也能挽回一些他在长姐心目中的形象。
萧长昀低低笑出声来,他对三元道:“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刚才长姐走时,看向朕的目光有多温柔……长姐已经……咳咳……”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口掺着毒的黑血喷出。
萧长昀继续道:“长姐已经许久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朕了。”
*
离宫前,萧长宁忽然想到上回出宫的时候,也没有去东宫祭拜长麟。
一次不去两次不去,久而久之,恐长麟这个人,就真的要消失在她的记忆之中了,就当是为了儿时情谊,别人能忘记长麟,她却是不能的。
马车里,萧长宁开口道:“去一趟东宫。”
“是,殿下。”
赵渊拘谨的跪坐在她对面,自打入了马车后,便没再说过话。
这会,听到这话,赵渊问:“殿下,不回府吗?”
他神情带着些许疑惑。
萧长宁轻哼一声,道:“本宫还当你是哑巴呢,这么久了一句话也不说,本宫的状元郎可真是心冷孤傲啊。”
赵渊窘迫道:“殿下莫要开学生玩笑了,学生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都能说,回程的路这般无聊,只有你伴在本宫身边,陪本宫聊聊天也好。”萧长宁语气里带着些许笑意。
于是赵渊便提了提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在了萧长宁面前,弯腰伏在了地上,他说:“学生多谢殿下在琼林宴上为学生解围,也多谢殿下解救了学生的同窗。”
萧长宁眉梢一扬,她道:“口头的谢可没什么诚意,真想谢本宫,以留在本宫府上伺候本宫。”
赵渊犹豫了一番,片刻后,还是应了声:“好。”
果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状元,稍施恩惠,便让这朵这朵高岭之花折了腰。
官场如战场,人心险恶,以后这小状元在朝堂上还不得被那些老油条们生吞活剥了。
不过也不要紧,有她护着,可保他仕途一路坦荡。
马车缓缓往东宫而去。
赵渊问:“殿下缘何要去东宫?”
萧长宁说:“东宫前太子萧长麟,是本宫的弟弟,虽和本宫不是同个母亲,却待本宫极好,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如今恐已没几个人记得他了,可本宫却不想忘。”
萧长麟还在时,他这位太子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他温厚宽容,却也不失手段,当时让整个朝堂都头疼的河东治水,长麟只用了一个月就解决了。
所有人都觉得等萧长麟上位后,大衍必将更上一层楼。
可他却死在了西山猎场。
太子死时,朝臣们表现的比先帝还要伤心,除了太子,先帝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
赵渊道:“殿下是长情之人。”
萧长宁却哂笑一声,她道:“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本宫的,他们都说本宫薄情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