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行难得听到一向沉默寡言的顾谨言也出声,又惊又喜,正要打开话匣子,多说一些,结果就听到族长粗着嗓子开口。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传出去,否则,自己掂量一下。”
在场侍从奴仆当即跪地磕头,连呼不敢。
族长老迈混浊的视线轻扫了一眼,示意闲杂人等先退下去,随即才任由人扶着坐在了厅中最上首的位置。
姜浅等五人,也知道他有要紧事要交待,遂也跟着重新站回大厅中央。
老族长似乎是积蓄了一些力量,才又开口,“我刚才说的话,你们可记住了?!“
众人闻言,急忙称是。
老族长才低叹一声,目光落在姜浅身上,透着无奈,“姜氏,你这些年撑起国公府,教养孩子们,你没有错,是他糊涂了…
可我却不能不为国公府,为顾氏一门的名声着想…”
老族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沉吟再三,继续开口,“若是那孩子生下来,顾氏子孙,还是该接回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同为女子,孟氏和王氏最能感同身受,都朝姜浅投去同情的目光。
姜浅脸上泪痕未干,对她们的同情,只是轻轻点头,抬起衣袖擦拭了一把,才乖巧的冲族长点头,“多谢族长今日为我淮之说话,不让我儿名声受污,也阻止国公爷继续糊涂下去…族长放心,倘若那孩子真是国公爷的,我一定会妥善安置…”
族长连连点头,也知道自己有着强人所难,可他身为族长,却不得不为顾氏血脉拦路,倘若真是顾氏血脉,又岂能上血脉旁落。
“姜氏,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逆子回心转意,”顿了一下,老族长才又殷切的看向姜浅,有些小心翼翼,“倘若他悔改了,你可愿意原谅他?”
别说姜浅,在场的孟氏和王氏都有些震惊。
顾瑾轩做出这等事,老族长竟然还想让长嫂原谅?!
看来老族长也不是那么公正?!
“我身为国公夫人,自当为国公府着想。”
姜浅没有正面回答。
老族长也隐约猜到几分,知道,不能再强求,也没再提。
只轻轻点头,“你一向都是顾氏的好媳妇。”
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
姜浅在心里想。
适才老族长维护她的感激,也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顾家和国公府,她竟然奢求顾家的族长会替她做主。
可真是痴心妄想。
“自然,我会做好顾氏的好儿媳。”
姜浅有些自嘲道。
老族长脸上笑意有些僵硬,有些别扭的挂在脸上,许久,才道,“至于那女子…”
说到柳颦儿,老族长神色陡然一紧,神情里满是厌恶,“诞下孩子后,就别留了。”
“…”
姜浅没有说话。
她知道顾瑾轩把柳颦儿看的多重,倘若她动手,那顾瑾轩不杀了她。
而且,上一世,她被他们蒙山,被他们当傻子,被他们勒死,她怎么可能让他们那么轻易去死?!
人世间,总有比死更生不如死的法子。
“怎么?你还想把她接入府里?!”
老族长震惊她的沉默。
“不是。“
姜浅摇头,随即又抬头,“只是族长,您也看到了,国公爷把那个女子看的比他自己性命太重要,我怕他会因为那个女子的死做出什么事来。”
老族长想了想,也觉得姜浅说的有道理。
自古多少人为所谓的情爱疯癫,顾瑾轩人到中年,却做出这等事,除了觉得他地位野牛,没人能撼动之外,也是✓那个女子感情不一般。
“你说的有道理,那你看着处理吧。”
老族长已经有些疲累,强撑着已经到极限。
跟着来的晚辈见状,急忙就要赶紧搀扶。
姜浅见状,急忙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补品,一起给老族长带上。
老族长很满意,更觉得顾瑾轩混账。
临走,又安抚了她几句。
“放心,我留下族里的长辈,一定看着他好好反省,不会让他继续混账下去的。”
“多谢老族长。”
姜浅亲自扶着老族长上了马车,又让人把厚厚的毯子拿来,铺在马车里。
老族长更是对这她满意,更觉得刚才还要求她苛刻。
送油老族长,二房三房又稍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喧嚣了一天,才算是安静下来。
刚刚重生,又经历博弈和争吵的姜浅,疲惫至极。
谢绝了晚膳,独自回去了寝院。
一个人躺在床上,她脑子里都是上一世被蒙骗被勒死的画面。
泪水洇湿了枕头,她暗暗在心里发誓,这一世,绝不会放过顾瑾轩和柳颦儿。
他们那么恩爱,就让他们锁死。
国公府是她的,是她的孩子们的,谁我别想夺走。
想到孩子,她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急忙呼喊外面守夜的婆子,“来人。”
不多时,嬷嬷走了进来,恭敬询问何事?
她急忙询问,“给允之他们的信不知收到了吗?他们何时能回来?”
“正要跟夫人说呢,大小姐夫家来信说咱们大小姐有了身孕,又突闻噩耗,险些小产,派人快马加鞭,说等大小姐心情平复,胎像稳固,再来看望夫人,还望夫人节哀。”
嬷嬷小心翼翼说着,唯恐夫人听了心里会责怪。
女子有孕本就艰难,又适逢噩耗,倘若坚持回来,舟车劳顿,难免意外,她是能理解大小姐的。
可夫人一向对大小姐严苛,她十分担心。
可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夫人动怒。
“当是如此。”
姜浅呢喃,接着又道,“立即给…“
话说到一半,又急忙纠正,“还是我亲自回信,梦之那孩子跟淮之感情最好,她素来心思又重,我亲自安慰,才是应该。”
说着,又急忙吩咐,“去库房找些年份高的人参和灵芝,一起带上,对了,再拿一万两银票,虽说嫁的是王府,当是什么都不缺…”
突然脑海里又闪过什么,姜浅又是一顿,“再去寻几个有经验的稳婆,多给些银子一起送过去。”
他吩咐完半晌,婆子都没有回神。
愕然的样子,活像是见了鬼。
姜浅知道自己以前对淮之以外地几个孩子都有些冷漠,她是国公夫人,每日忙的头脚倒悬,府里的田庄铺子,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京城世家往来,还要照顾生病的公婆,唯一放在心上的孩子,便只有长子顾淮之。
可这不代表她不在意其他的孩子。
上一世,她一直以为其他的孩子就算没有她这个母亲,也能过得很好。
可后来,梦之被妾室害的难产,生下死胎,又受到打击,行为疯癫,被王府厌弃,她才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还有允之和沛之,以及莹莹。
因为她后来所有心思都在柳颦儿和顾瑾轩的那个孽种身上,让他们日渐心寒,数年都没回家。
她被柳颦儿和顾瑾轩勒死的时候,就在想,要是孩子们在,他们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害她。
思及此,她一副后悔的神情,看着对她突如其来的改变大感不解的嬷嬷,解释道,“淮之已经没了,我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对孩子们太亏欠了,我不知道现在弥补还能不能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小主子们要是知道夫人心里疼爱他们,不知该多高兴呢。”
嬷嬷是她的陪嫁,过去这些年,多次跟她提起,让她对其他几个孩子好些,她以前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过,今日地改变,真是让嬷嬷惊喜不已。
孩子们是第二日傍晚回来的。
她刚用了晚膳,拆了头上的繁琐,只着中衣,就听到顺回来了。
等不及的她披头散发,只穿中衣就去了院子里会客道小厅。
原以为是其中之一或之二,却没想到,竟然是允之沛之和莹莹一起回来的。
三人眼睛都有些肿,眼下乌青,想来是连夜赶路,又哭过了。
三人怔愣了好半天,才认出眼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妇人是他们的母亲,国公夫人。
一时间怔愣不已。
还是姜浅主动抹了把眼泪,看着他们,“回来,回来了,就好…”
她语气里压抑哭腔,除了淮之刚亡故,还因为她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他们了。
可她这番落在他们眼里却是欣慰顾淮之的死。
虽然三人从小都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母亲只关心大哥,可看着一向端庄雅致的母亲因为长兄的死,颓废至此,还是忍不住心机酸涩。
以顾允之为首,三人齐齐给姜浅跪下,磕头。
“母亲,儿骤闻长兄噩耗,痛心疾首,恨不能替长兄去,可母亲年事已高,还望莫要太难过。”
“是啊,母亲,长兄不在了,还有我们。”
“母亲,看到你这般,莹莹心里好难过。”
三人接连安慰。
姜浅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知道他们是误会她只是因为淮之,可她也拉不下脸来解释,只好连连点头。
“多谢吾儿,你们的话,母亲记住了,母亲虽然伤心,可母亲想到还有你们,母亲心里甚感安慰。”
说着,她一一把他们扶起来。
一一打量他们。
跟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得到儿女都长成了大小伙子,大姑娘。
顾允之虽然温润,可一身书卷气,温文尔雅。
顾沛之身形高大,看相貌身量,倒是更像他三叔。
顾莹莹也出落得娇俏可人,虽然看不出像谁,可也很是灵动。
被如此炽热的目光打量,三人都有些不太适应。
作为长兄,顾允之承担了三人的口舌,主动解释,“我们都是接到书信就立即出发,一路上不敢懈怠,却没想到竟然在城门口遇上,说来也是极巧了。”
“是啊,多年不见,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两位兄长。”
顾莹莹也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