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开始了好一会儿林长安才姗姗来迟。
见到她出现的身影后一直坐立不安的苏旻才终于放松了些,又变成了那样一副目不斜视君子端方的样子。
郑氏和郑晓莲的席位和他们相邻,林长安捏着袖子里那张薄薄的宣纸,打定主意就在今晚和驸马摊牌,但不是现在,她不想看见郑家那两人得意的嘴脸。
和她和离可以,但郑晓莲一辈子别想光明正大成为苏家正妻,就让他爱的人守着阴暗的妾室名分与他一辈子相守。
苏旻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只在她落座后转头问道:“殿下何故耽搁如此久,太后生辰宴开席后才到于理不合。”
林长安懒得理他,心中暗自腹诽和你的礼数过一辈子去吧。
苏旻见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犹豫良久还是没有把“今日天冷若方才是在园子中待了这么久也该多穿些”说出口。
宴席过半夫妻俩还是一句话未说,甚至连同高座上的帝王和太后祝酒时也是各自分开。
林长安一杯接着一杯的让美酒下了肚,侍女及时的换走空酒壶又为她奉上了第二壶酒。
晶莹剔透的玉杯在葱白细长的手指里转动,半空中的一轮圆月倒影在了酒杯里,林长安低着头,仿佛是在观察着酒杯中的月亮。
好半晌后才转头对苏旻道:“我曾经也天真的以为过月亮真的属于我了,”杯中酒被一饮而尽,空杯被倒置过来,最后一滴酒也滑落在了地面上:“现如今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空。”
苏旻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涌起了下意识的不安。
他踟躇良久,最终还是打算开口劝她少喝一些,但话还未出口就听见一阵风被利器带起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骤然响起:“快来人护驾!”
场面很快便是一片混乱,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目标都只是上座的太后与皇帝,但宾客们的恐慌导致不少人被牵连受伤。
好在御前侍卫很快到位,大多数贵人们都被护着渐渐退出这个中心。
但仍有不少人依旧在这个混乱的宴席中央。
许是看目标人物一直没办法得手,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突然从天而降,手执长刀一路向帝王的方向杀去。
前来参加宴席的武将早在进宫门时便把兵器卸下了,尽管武功高超,赤手空拳仍是难敌。
林长安和苏旻等一行人本在御前侍卫的护卫下渐渐往后退去,但随着黑衣人的加入这些侍卫也只能快速去加入战局,他们在混乱中艰难的摸寻着方向。
郑晓莲在一旁哭叫不止,随着一道不知道属于谁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她惊叫一声彻底坐在了地上。
颤抖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这血液仿佛还带着人体的温度,郑氏想拉她起来赶紧走她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了。
偏偏很快便有一黑衣人因为这高亢嘹亮的尖叫声盯上了这边,认出了这边黑暗中藏着身形的正是庆国长公主,想起主子“除不掉那个稚童至少也要把林长安给我除了”的吩咐,转头就朝着这边而来。
郑晓莲见着这快速飞身而来的人影,更是惊惧,竟是朝着郑旻和林长安的方向爬去:“表哥,表哥救救我,救救我表哥。”
林长安的身子本来就弱,一番剧烈的奔跑后此刻也正揪紧了心口处的衣裳布料,喉间有着一股浓浓的腥甜味。
苏旻没有时间犹豫,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他快速的飞身上前扯过郑晓莲的胳膊让她整个人顺势藏进了他的怀里,随即一脚化解黑衣人的攻势。
谁知道黑衣人此举不过是障眼法,顺着这一脚的力道他却转身朝着林长安刺去。
苏旻手中还抱着郑晓莲,他快步想追上前去无奈速度却被怀中浑身软弱无力的人限制着。
林长安的眼前发黑,刚恢复一些清明便见一柄长刀就在眼前,而她的驸马正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抱着他的表妹站在不远处。
再来不及做出反应,锋利的刀刃刺破皮肤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被刀子捅进身体里是有声音的啊。
“林长安!!!”
苏旻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听起来太过撕心裂肺了些,她不喜欢。
随着越来越多侍卫赶来护卫,黑衣人们渐渐力衰,得手了至少一个目标后毫不恋战便往外撤去,混乱的场面却仍未被平息。
赶来的太医、宫中的贵人们都围着已经倒下神志微弱的林长安,苏旻第一时间就想过去,早已被放下的郑晓莲仍然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谁也顾不上她。
但见表哥要走她双臂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般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柔弱的声音里是颤抖着的哭腔:“表哥别走,我害怕。”
苏旻满脑子只有刚刚林长安浑身鲜血渐渐倒下的模样,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听不到其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去到妻子身边的步子被拖住了,他看也没看一眼便是一脚踹在了郑晓莲心口上。
地上的女人承受了他几乎是全力的一脚,直接在地上摩擦了不小的距离摔了出去,直到撞到了一张宴会桌上才停下来,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刚刚还面色淡然的郑氏此刻才大惊失色:“苏旻,那是你表妹,你在干什么?”
他却是什么也听不见,只冷冷看了郑氏一眼,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她被他骤然猩红的眼里从未见过的肃杀和偏执情绪吓得闭了嘴。
但他也再顾不上对她们的愤怒,因为他看到他的公主了,躺在一个护卫的怀里,一个老太医正在做紧急的伤口处理。
苏旻想接过他的公主,新婚时林长安最爱躺在他的怀里,现在他要去接过他的公主。
但没有人为他挪出一个位置让他靠近她,即使他是驸马,但是公主的身边没有他的位置,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公主的身边不需要站着驸马,而驸马也不会站在公主的身边。
他粗鲁的拨开几名站在外围的医官终于挤到了躺着的人身旁,也终于看清楚了她此刻的模样,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双目紧闭的她。
苏旻突然恐慌了,他从来没想过林长安会真的被刺中,她不是自小习武吗,她不是可以领兵上阵的女将军吗?
他几乎是跪在了林长安面前,毫无预兆的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你怎么又在装睡了,真调皮。”
但他伸出的手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她就被两名护卫拦住,苏旻带着凶恶的目光朝护卫望去,但拦住他的两人即使被这目光吓得一激灵却仍然不为所动。
站在一旁的任灵冷冷瞥他一眼,示意护卫将林长安抬到她的凤驾上,移驾慈宁宫。
而被护卫拦住的苏旻再次被公主身边的所有人抛下。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是夫妻,驸马就是要站在公主身边,没有人可以阻拦他,只有林长安才能抛下他。
他们凭什么替林长安做决定,林长安是绝对不会不要他的,绝对不会的。
护卫并没有能拦住苏旻,身为一个文臣他却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体极限的疯子,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就将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撂翻在地上。
顾不上两条已经使不上力的胳膊,他追上了凤驾,但只是默默跟随在后,像一个深宫中的幽灵一样,无声无息。
林长安需要及时治疗,他不能现在冲上去同那些人死死纠缠,那会耽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