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小路上。
另一行人同样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动。
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听到动静之后便开始急速往后撤退。
唯有一人,他在呆愣了一瞬后便冲着大山深处拔足狂奔。
无奈这人腿脚不便,才刚走了两步,就让其他人架住了。
“快走!”为首的年轻人一声令下,众人行动越发迅速。
急行了大概两刻多钟,终于退到了安全地带。
尘埃落定,进山的路彻底被滚落的石块堵死。
为首之人心有不忍,拍着那跛脚之人的肩膀,轻声道:“宋兄,珍重。你的家人或许还……”
说到这儿,他也有些说不下去。
官差押解犯人,那都是白日行路,夜晚歇息。每日行路的距离是差不多的。
算着脚程,宋家一行人应该就在大山深处。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跛着腿的男人三十岁左右,面容白净俊秀,神情悲怆而绝望,也不是旁人,正是宋彦。
不知道驻足了多久,宋彦嗓音滞涩地道:“二殿下,我愿追随你。只求……只求真有那一日!”
真有推翻昏君,为妻儿报仇的那一日!
“宋兄节哀。”那被称二殿下的年轻人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了一眼手下,让手下去准备一些东西。
荒郊野岭自是寻不来什么纸钱和祭礼,那人最后找来三身干净的衣裳。
宋彦道一声“多谢”,颤抖着手将三身衣裳投入火堆,“夫人、枝枝、小远……收东西了!”
*
与此同时,官道旁的临时营地里。
宋玉枝正忙不迭推拒,“别送了别送了,我真不要了。”
一众官差都说不行!
“要不是你提醒,今晚咱们可就没命了!”
“就是,小娘子好心提醒,我们还听你姐姐的,把你想成那样的人一通编排。你不收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宋玉枝实在推拒不了,于是跟前就多了各种各样的吃食,都是一众心里过意不去的官差从自己那份口粮里省出来的。
送完东西,庆幸劫后余生的官差们仍未散开,将宋玉枝围在中间询问事情经过。
宋玉枝其实也是心有余悸,毫无睡意。
这种时候她需要找点事情稳定心神,而且周氏和小知远都体弱,赶了一夜的路,不吃些热乎的东西再睡,很容易得病。
“其实也没什么。”宋玉枝说着话,捞起一颗冬笋,就往简易灶台那边凑。
一众官差跟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说来还得多亏侯爷,是他带我去溪边捉鱼……”
要不有句话叫“说话是门艺术”呢?
宋玉枝既不提猴子的刻意刁难,也不提自己当时多辛苦,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于是连带猴子也成为了有功的一员。
“你这小子!”平时和猴子私交不错的官差捶着他的肩膀笑骂,“咱们头儿最公正,回头把这桩事上报,少不得记你一份头工。将来你也能升上一升……真是想不到还有这份福运在身上。”
其余的人纷纷附和,但也有人纳闷地说不对啊,“猴子你既然早就知道情况不对劲了,怎么不自个儿上报给头儿?还让宋家小娘子来说。”
“可不是?你说咱们更相信,没得埋怨人姑娘家。现在想想我还臊得慌!”
众人纷纷看向猴子,等着他的解释。
猴子这能解释个啥出来呢?
在溪边的时候宋玉枝可是半个字都没透露给他啊!
可是若是当众说出前因后果,说自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那般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猴子又实在没那个脸!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宋玉枝已经手起刀落,飞快地处理好了几条鱼。
在锅底化开一点猪油,放入了姜片,宋玉枝一边煎鱼一边道:“当时毕竟只是我的猜想,无凭无据的,侯差爷重视起来了,说要再去查探一番,能做准了再和校尉禀报。偏我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回了营地立刻去找了校尉。”
鱼肉在锅里滋滋作响,等到宋玉枝加入黄酒,那诱人的香味顿时四溢飘散。
方才还兴致勃勃谈话的众人顿时就没了心思。
这要是搁之前,他们肯定早就挤过去等着开餐了。
现在情况不同,宋玉枝不只是流放的犯人,队伍里的临时厨娘,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他们强忍下肚里的馋虫,有心想接着前头的话题聊,但被这香味一勾,连方才讲到哪里都已经忘到了脑后。
宋玉枝把鱼煎到两面金黄,加水没过之后就开始熬煮鱼汤。
今儿个打的鱼实在是多,而这种生鲜又最经不住放,自己一家三口根本吃不完。
所以她并不介意跟官差们一起分享,只询问道:“我还想热个饼吃,这小汤锅施展不开,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再为我搭个灶,把那大铁锅架上去?”
回想到晨间吃过的表面焦香酥脆、内里绵软喷香的饼子,都不用去想什么恩情,众人立刻应承下来,争先恐后地去搭灶架锅。
眼见宋玉枝身边没人了,猴子实在耐不住,走到她身边询问道:“你为什么帮我说好话?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不只没做。如果宋玉枝真像她说的那样,提前告知他可能山崩。多半他会觉得宋玉枝麻烦,然后从中阻挠她给张校尉报信。
若真是那样……猴子不禁后怕起来。
宋玉枝神色不变地笼着手道:“这功劳于我而言有什么用呢?是能让我免了被流放,还是得到朝廷的嘉奖?索性分给你,与你换些便宜的好处。”
不卑不亢的一番话说完,猴子不由更高看了宋玉枝一眼。
他好笑地问:“可你都没和我商量,就已然把功劳分给了我。若我现在不认……”
“那也没关系。”宋玉枝揉了揉眼睛,再抬眼的时候,眼睛就红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同时声线也变得颤抖,“那我只好用这副模样,再把之前的话和众人复述一遍。”
同样的话不同的声调和表情,完全可以变成另一种被逼就范的意思。
猴子就等着被其他官差用唾沫星子淹死吧!
“好个机灵的小丫头!”猴子叹为观止,忍不住给宋玉枝比了个大拇哥,“也只有你家那些不长眼的东西,错把鱼目当珍珠,却把你这颗宝珠弃之不顾。侯爷我服了,后头这一路上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让你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舒舒服服的!谁要为难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说着话,猴子意有所指地往看向一旁,满含威胁的眼神在宋玉锦和宋老太太等人身上逡巡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