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监被调岗了。这天下班时,所有人都在小声讨论这件事。
当然,江曼笙也没有去什么酒局,她照常下班,在去一场慈善拍卖会的路上偶遇了一场绵绵春雨。
明天是她的亲生母亲沈绾一的生日。
半个月前,江曼笙就打听到了今天这场慈善拍卖会上会拍出沈绾一很喜欢的一条项链。
她一定要拍到。
然而还没进入场内,江曼笙就目睹了一场小型家暴现场。
那是一个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看着就没什么脾气的中年女性。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女孩。
男人衣衫算不上多么妥帖,狠狠拽着一旁中年女士的头发:“我说了今天请不了假,接不了她放学。你那个破工作有什么重要的?你为什么不请假?!”
立刻令江曼笙想到了她的养父养母。
很可怜也很可悲,但即使尽力了也不一定起到作用,江曼笙也永远不会放弃可以拯救的机会。
周遭人来人往,头顶挂着缤纷轻盈的彩虹。春雨还在淅淅沥沥砸落人间。
以前年纪小,从来不知道可以保护养母,还曾以为全天下的父母关系都是这样的。
但在成为江家的小女儿,从亲生父母那里得到一些正确的教育,也握有一些权力后,江曼笙尽管已经脾气变得很好了,还是偶尔会有“杀人”的念头。
大概就是在所有这样的瞬间。
江曼笙抬步,她想起赵姝的观点,每次走在路上看到那些爹味很重的男的都想直接掐死。
江曼笙完全赞同,不过她的耐心大概会多一些。
她走过去,挡住男人再一次要落下的手:“这位先生,你在干什么?”
—
不远处,陆祈臣正盯着那场绵绵春雨出神。秘书毕恭毕敬地跟在一旁。
陆祈臣今天会出现在这场拍卖会,是为了拍一条项链。为了他的母亲而拍。
但一定有很多人知道,陆祈臣的母亲两年前去世。
在陆祈臣接受的家庭教育里,父亲和爷爷教他如何掌握权力、运用权力。
而母亲则更有耐心一些,她只教他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反思父亲和爷爷带给他的教育,第二件事是软弱。
软弱这个东西,陆祈臣大概学得很不错,才会在两年前父亲和爷爷大举把权力转到他手中那样关键的时期,因为母亲去世向后退了一大步。
陆祈臣算不上多么了解母亲,但婚姻也算大事,他难免会想,她会有什么意见。
然后很自然而然地想起江曼笙,陆祈臣很确信,江曼笙不是母亲会欣赏的女性。当然只是不欣赏而已,无论强大还是软弱,他的母亲从不讨厌任何女性。
但……
正要细想间,陆祈臣的思绪蓦地被打断了,因为秘书提醒他:“陆总。那是不是江小姐?”
陆祈臣顺着秘书提醒的视线举目望去,就看到伸手挡住一个中年男人施暴的江曼笙。
—
江曼笙将男人的手从眼前的中年女性头上扯下来。刚搬入江家那时候,沈绾一带江曼笙学过一段时间近身格斗,她的力气不算差。
她刚要将中年女人拽到自己身后,就听到她拒绝:“这位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管。”
算不上是江曼笙意外的结果。
江曼笙蹲下,直视一旁的小女孩,她掏出手机,很有耐心:“知道怎么报警吗?”
这是沈绾一教给江曼笙的。
在江曼笙过去呆过的那家供应链公司,他们奉行“只筛选,不培养”这样的企业理念。沈绾一说,这是非常傲慢和不具备长远视角的价值观。
永远不可以不培养。
当一些东西你暂时无力改变,那就先种下未来有希望改变的精神图腾。
另一边,拍卖会要开始了。
—
最终,江曼笙如愿以200万的价格拍到自己想要的那条项链。
外头绵绵春雨转成了暴雨。
司机打来电话说,刚刚被人追尾了,现在正在处理。请她看看能不能打到车,或者等他一会儿处理完过来。
“没事,您先慢慢处理就好。”江曼笙缓缓走出场馆。
打车软件上显示排队人数到两位数,江曼笙等了半个小时后,开始有点疲惫了。
长发散着,搞得她有点心烦意乱,她从包里掏出个发绳,将长发简单扎成个丸子头,盘在脑后。
又等了十几分钟。
周遭人终于越来越少,排队人数也减少到个位数。
江曼笙弯腰捶了下小腿,恰好一辆黑色轿车从她眼前驶过。
刹那间,冷凉的湿意袭上她那件白透的雪纺衬衫。
江曼笙抬头,那辆黑色轿车已经驶得很远。
不止身前,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这突然溅上来的凉意浸透。
江曼笙深吸一口气,她包里倒是有备用外套,但也是件更薄更透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怎么也比现在要好。
正要伸手去包里掏,身前有人递过来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江曼笙抬眼。
又是陆祈臣。
他看着她:“穿一下。”
短短时间内见这么多面,且每次身份都不一样,江曼笙已经不怎么称呼他了,但她还是翻出一个合适的称呼:“……陆总。”
“谢谢。”她接过那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陌生的乌木香水气味瞬间袭上她的鼻息间。
恍惚间,江曼笙想起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迅速低下头,伸手将那个随意绑起的丸子头扯下来。
尽管相亲被婉拒了,但她还是那么想要给陆祈臣留个好印象啊。
而整个过程中,陆祈臣始终这么看着她。
他今年二十六岁,又阅人无数,要看透江曼笙的想法不难。
至少江曼笙不讨厌他,且不排斥和他相亲这件事。
很突然又想起爷爷奶奶。
“江小姐。”陆祈臣开口。
“为什么会在陆氏集团旗下的企业工作?”以江家的实力,江曼笙完全没必要。
“……只是应聘时刚好应聘到了。”她的声音似乎总是很轻。
陆祈臣又向她走近了一些,其实即使他又走近了一些,两人离得也不算多近。她似乎有些怕他,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又强行止住了。
陆祈臣再次提问:“江小姐和我相亲,是家人安排的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江曼笙很诚实:“是我自己想的。”
“那要和我结婚吗?”陆祈臣又问。
霎时间还以为是听错了,江曼笙被震惊得蓦然抬起头。
然而陆祈臣就那么平静地站在她面前,神色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春雨还在汩汩落着,有风将路旁的行道树吹得沙沙作响。
从春发绿芽,夏日繁盛,再到秋叶枯荣,冬雪寥落,四季交迭总是那样无影无踪。
但十七岁的风好像又吹回她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