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长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世子身边何愁女子,那些贵门千金哪个比不得明夏一个小小的婢女,竟屈就世子,是他想岔了。
“是我给的差事不够多?倒叫你忘了分寸,滚出去。”
谢长宴怒斥一声,脸色瞬间阴沉,丝毫没注意到狼毫下沾染了一大块水墨色。
拿到良籍的当天,温棠找了官差拿了下江南的路引子,废了不少银钱寻了押送队伍,又将自己装扮成男子,里衣服内夹层塞了不少银票才放心上路。
谢长宴脾性不好,但还是挺大方!!
给她体己的银两足足有二百两,加上之前存的三十两,节俭点怎么都够她生活个十年、八年。
“小哥,快上马车,即刻启程。”
驾车的车夫喊一嗓子,只见不远处走出个衣裳褴褛的少年郎来,灰头土脸,身上没几两肉,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若非看这穷小子可怜年纪小小就死了爹妈,还要南下寻亲,将浑身家当半吊钱全给了自己,他才不会贸然加入。
“哎哎,大叔。”
温棠故意压着嗓子,嘶哑道。
押送的队伍里并非都是男子,据说闻家的小姐也在其中,这才缓和了行走的速度,温棠也能借故多看看沿途的风景。
镇北候府。
谢长宴依靠在红木烤漆椅上,面容疲乏的揉了揉眉心,不自觉出声,当他听清自己在说的话,面色一僵。
短短两年,他居然习惯了明夏那女人。
男人脸色有点不自在,继而去里屋躺着歇息,青色的纱帐隐约间还能闻见那股淡淡的兰花香,谢长宴手指一碾,绣着粉蓝色荷包落在掌心,上面赫然出现只绣得歪歪扭扭小黄鸭。
轻啧一声,随手将东西丢出去老远。
那股气息随之变浅,直到消失。
半夜,月光银白色饿光辉照在窗台,谢长宴合着长廊走到最里面的偏房,由于良久,才徐徐开口:“长风去打探,明夏现下在哪,接她回来。”
“爷?”
跟在后头的长风一脚绊在长廊的铺设的鹅卵石上差点屈了膝。
“还要我再说一遍?”
男人的目光危险,轻捻着手上那粉蓝色的香囊。
长风应了句是,心下嘀咕,前几日偏要明夏姑娘走,如今人家得了良籍,又不是侯府侍婢哪能轻易入府。
似是瞧出了长风脸上的不解,谢长宴难得好脾气:“爷允了她的贵妾之位。”
想起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男子面容上罕见的出现抹笑。
就是小小女子间的斗争,就是真娶了朝中官员的女儿也无妨,总归是能给她一个正当的位置,不叫明夏白白在他身上蹉跎了光阴,何况他们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前阵子是他魔怔了,小女儿家争风吃醋再是寻常不过。
翌日,长风差人寻遍了京城也不见温棠影子,去关衙一问才知晓是去了江南一带,还是拿了良籍当日连夜走的。
长风将一切如实禀报。
“连夜走的。”
“下了江南。”
谢长宴手指扣在桌上轻一下重一下敲击着,素日清冷的瞳孔多了几分阴翳。
长风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他就不该如实把话上报给世子。
“世子,许是明夏姑娘还在气您,或许在江南江陵她真有亲友……”
“气我?”
谢长宴拧着眉,反问道。
“是,爷,上回的事属下查过,夏姑娘没有同云梦争风吃醋,反倒是云梦,她话里话外指责夏姑娘爬床,姑娘反驳了,大抵是被记恨上了。”
前两日,无意间他听见几个丫头在传闲话,就听了两句,不想眼下就用上了。
“夏姑娘在院里恪守本分,对您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被老夫人苛责本就难过,世子您还……让她走,明夏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那日,成风看得可仔细,他不曾想过温棠眼睛红是演的。
“那明夏姑娘,您还找吗?”
成风问得那叫一个小心,生怕触及了谢长宴的霉头。
“既已走了,何必再寻找。”
一连着几日,谢长宴都没个好脸色,侯府众人只当是世子在朝堂上受了挫。
那边一路南下的温棠,止步于江陵,这距京城不过几百里地,虽比不得燕京,倒也称得上繁华。
她寻了处客栈住下,盘算着要在周边小村找个带小院的土房,最好带院子,到时候养点小鸡小鸭小兔,做点手工活儿挣点银钱也算是成全了前世的田园梦。
能在客栈遇见顾景淮是她想不到的。
纵使她衣着褴褛,那人还是一眼将她认出,二人找了间茶馆叙旧。
“温表妹,你怎的在此?”
顾景淮兴奋之余,更多的是劫后余生。
温顾两家算是交好,温母在世时同他母亲是闺中密友,自然定下了两家的亲事,只是俩大人吃醉酒口后上的胡话,顾景淮却当了真,从小便格外照拂温家妹妹,孩童时期扬言日后要娶温家妹妹进门做新娘。
“温伯父,一直都不好……我听说妹妹被山贼掳去,我马上写家书,好让伯父安心。”
温棠怔愣片刻不由冷笑。
原来,她被卖给县令儿子冲喜的事,温屠户丁点都未曾张口,附近周遭的村民想来都不知道。
“不必,表哥要是信得过我,就永远不要把温棠的消息告诉他。”
面对原主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婿,温棠少说有点不自在,她魂穿过来,身上并没察觉到有另一股灵魂,或许温棠去了她的世界也不一定!!
不过,眼下她不能因为不确定因素去冒险。
温棠将如何被温父拐骗出家门卖到县城逃婚,以及在侯门权贵家为奴为婢的事一道说出。
镇北侯府说成权贵人家,她也只是家中打扫丫鬟,跟主家并没过多关系,只是救了主家的公子。
亏了谢长风,有权能使鬼推磨,不然良籍怎么说都要三五日才能拿到手。
“伯父,他居然把你卖了!!”
“我以为……妹妹只不愿同我顾家商议亲事才……”
说到此处,顾景淮颇为不好意思,骚红了脸。
对面的小丫头出落得水灵,脸上抹了泥巴也看得出是个难得的美人,主家可真是好人,消了妹妹的奴籍,还给了银子厚待。
“表哥,此番是进京赶考?”
顾家不过是白丁,顾家伯父早些年就是去了,靠着顾家大娘做豆腐的好手艺勉强撑起这个家,南下的中途她一路上瞧见不少学子往燕京赶,想必顾景淮也是。
十五岁那年就中了秀才,为人谦和,没有妄自菲薄,更没被权势招揽,实在难能可贵!
“是。”
“表妹,你可愿等我功成名就,来娶你?”
“我们顾家祖训,一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你信我。”
隔壁,长风望着面色发青的主子,憎恨自己为何要接下这桩‘肥差’,本以为接回明夏姑娘是件很轻易的事,没想到半路冒出一个混小子,误了大事。
谢长宴脸部的肌肉线条略显僵硬,眼底覆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洒扫丫鬟。
他竟不知明夏何时成了房中最末等的洒扫丫鬟。
几日前,他总是没忍住,亲自上官衙问清了温棠的路引子,不得不承认,他谢长宴对这丫鬟起了心思。
长风恨不得替温棠回绝了那小子。
温棠迟疑半秒,还是婉言相拒了。
“表哥,你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
顾景淮对她的情感源自于温棠,并非眼前的她,她不愿、也不敢接受。
“我可以等,几年都好,我从五岁就看着妹妹长大,那个时候就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可以考虑,但是现在不成。”
对上那双认真的眼,温棠承认她犹豫了,甚至想要告诉顾景淮他喜欢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世间。
听到温棠的话,长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