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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潺潺,正是踏青好时节。

这是大梁女儿们期待已久的时刻。

早春的寒意尚且料峭,爱娇的女孩却早已脱去了笨重厚实的冬衣,换上了华冠丽服,翩然穿梭在盛放的春光烂漫花海当中。言笑晏晏间,果然人人华如桃李,颜如舜英,正是好颜色的时候。

沈颂齐扶着秀秀的手下了马车,刚回过身去找明慧郡主,就见她不管不顾把裙裾往腰上一缠,轻盈地跳到了地上。

俨然一股潇洒劲。

沈颂齐蹙眉叫她:“小心扭到脚。”

明慧郡主一点也不在意,跺了跺脚,前后看看整理了一下衣裳,挑眉斜睨:“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我在朔方城的时候才叫好玩,这种天气再适合不过。我那会只管骑着我那匹漂亮的好马到外边打猎去,也没谁说什么。”

沈颂齐就哼笑瞥她:“行了,我不过白嘱咐一句,你就拿这么多话来堵我。”

“可见是好心没好报,怎么就偏偏撞上个白眼狼了。”

“好昭华——”明慧郡主一点也不恼,只管拉长了身音叫沈颂齐。

太阳的光辉恰在此时落在被微风吹皱了的清澈湖面上,便跳出粼粼的碎金,惊得嬉戏的鸳鸯一头扎进了水中。

一簇簇海棠在枝头欣然绽开,日光下显得透明温润如玉,隐约中暗香浮动。

往前面去的时候,明慧郡主却忽然迟疑了一下,正想起来准备出声提醒,没想到已经有人抢先作难。

容貌俏丽的女郎们正围坐在花下,还隔着很远,就能够听到她们愉快的欢笑声传来,引得不少携伴赏花的行人露出会意的微笑。

果然热闹非凡。

其中的杨琼正笑得前仰后合,拿帕子去擦眼泪,抬眼就瞧见了沈颂齐。

她当即带着点故作惊诧的样子,哎哟一声,站起了身来,抿嘴只笑:“哎哟,这是谁来了?我只当是我无福能见了呢。”

她是杨夫人的侄女、宝庆公主的表姐,自然也被选为了宝庆的伴读。因为宝庆这个妹妹和沈颂齐向来不对付,杨琼说话做事的时候也总是对沈颂齐隐隐约约带着恶意。

“昭华殿下、明慧郡主。”

自然,她还是按照礼节向两人行了礼,只是不管是谁看,她都像是一副惫懒厌烦的样子。

沈颂齐垂眼不语。

明慧郡主见她今天格外不同,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到底没吵起来,心里实在松了口气,便朝旁边的宝庆公主也行礼致意。

“宝庆公主。”

明慧郡主早察觉到她们今天来者不善,面上虽然仍旧一番和气样子,心里却几番思忖,只是实在把握不住脉门。

不知道这几个今天又要作哪门子妖?

如果可能,她不想惹出任何事情。

一个梁帝破格赐下的郡主诰命,以及仍然驻守在朔方城的祖父,就足以让她地位超然,不必再趟浑水了。

但……

明慧郡主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自己更年长一些,她总对沈颂齐怀有一种喜爱和体贴的心,也希望自己能够稍微帮助这个在宠爱中骄傲长大的孩子,让她少遇到一些坎坷。

谁会不喜欢大梁的昭华公主呢?

她就像日月,光辉朗照着天下人。

就算是宝庆公主,年幼懵懂时也曾憧憬过这个姐姐。

宝庆公主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

这样尚还带着凉意的天气,团扇本来是用不上的。

此时宝庆持握着,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一种闲适温婉的风度——时人多欣赏女子的娴雅温驯,哪怕贵为公主也不能免俗。

她虽然笑着,但笑意却隐在团扇之后,并不达眼底,声音也是柔和而轻慢的:“原听太子哥哥说大姐姐病了,要去瞧瞧呢,这会却正赶巧。”

“大姐姐可大好了?”

比起情绪太过于外露的杨琼,宝庆公主要持重一些,举止也更加稳妥有礼。她先是起身让出主位,又规规矩矩地向沈颂齐问过了安,这才含笑跪坐在侧。

沈颂齐怔了一下,才向她颔首微笑说:“病了一场,身上就觉得懒懒的,要不是明慧硬要扯我出来,这会只怕还在哪里歪着呢。”

说是探春宴,其实也不过是找个地方宴饮玩乐而已。

只是没有了宫墙的禁锢,就觉得四方疏阔、天朗气清,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心里也变得格外沉静。

杨琼等人行起了酒令。

沈颂齐好奇地斟了浅浅的一杯酒,猫一样探舌尖尝了尝,那种辛辣刺激的感觉就顺着所有感官一瞬间爆发,她忍不住皱眉,又放下了。

于是她撑着脸,出神地注视着远处的天空和那些俏生生立在枝头的海棠花。

——她看上去寂寞极了。

可昭华公主不应该有这种情绪,她本该永远那样骄傲,更不应该有这样的沉默,如此低敛着眉眼……

到底,是因为什么?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明慧郡主沉沉地凝视着沈颂齐,一种尖锐的隐痛和慌乱一起从她的心中爆发。

是什么让你的眉间带上了那样沉重的忧愁?

她没法获得任何答案。

杨琼连错了几次,还来不及讨饶,就被结结实实地灌了好几杯酒,眼尾飞红,两颊滚烫,忙用手背去贴着脸,好借那上面的凉气。

她像是醉得厉害,摆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我是挨不住了。”就站起身换了个位置,抱膝晃悠悠地看着剩下的人继续玩。

宝庆公主叫她:“披上件衣裳,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杨琼慢吞吞地动着。

她的动作忽然停了,站着从上方俯视沈颂齐,声音尖锐几近凄厉:“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哈,如今,如今你还不是要嫁给漠北那些野蛮人了!”

隔着旁边几人愕然而惊诧的目光,沈颂齐和杨琼静静对视,一个神情冷淡,面上不辨喜怒,一个含怒嗤笑,与宝庆公主生得极像的乌黑眼睛里饱含着恶意。

她们本来就血出同源啊。

沈颂齐这样想。

杨琼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但她实在想出心里的那口恶气。

昭华公主固然高贵,但再高贵不也只是公主吗?和宝庆公主这个表妹没有任何区别。哪怕再得梁帝的宠爱,哪怕臣民人人爱重,最后不也是要远嫁漠北草原,嫁给那粗鲁野蛮,茹毛饮血的汗王吗?只不过是多得了几分偏爱!怎么就是她得了偏爱!

嫉恨的毒液不断在她的心中酝酿。

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杨琼就不愿意再看到沈颂齐那么骄傲了。

她凭什么!

沈颂齐只觉得好笑。

“你说错了。”

她的语气很淡,却实打实让杨琼慌乱起来,想起了一直以来被压制的畏惧。

“我是否得意并不清楚,但我想,你或许不会那么得意了。”

折服一个人的手段很多,但要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被“折服”?

自然有人会愿意代劳。

可那个人,是谁呢?

如此浅显的挑衅,如若真为此生气反而失了气度,有时釜底抽薪,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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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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