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庸脸色如常,心里却是冒出了熊熊怒火。
虽然屡次落第,但自己还是北庄县最年轻的秀才,在大燕国这个重文抑武的朝代,读书人是很受尊敬的,就算是县老爷也不会用秀才当马夫,张二虎区区一个县衙司吏,竟然想让自己当马夫!
真是狂妄!
陈庸缓缓的吐了口气:“那我要是弄到了呢?”
“那我只收本钱,还当着全村人的面儿给你赔礼道歉!”张二虎豪横道。
陈庸转身回屋,拿来纸笔,刷刷写下两张字据,道:“签字,摁手印!”
张二虎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红彤彤的手指印,然后拿着自己那张字据,得意洋洋的离去。
七天后,自己就有一个秀才马夫了,排场比县老爷还大,想想就刺激。
陈庸吐出胸中郁气,转身看到柳含烟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夫君,拿去吧。”柳含烟来到院子里,将紫檀木盒子递过去。
陈庸愣住了。
这个盒子里装的是柳含烟的嫁妆,一对玉镯子,用料一般,但拿去当的话,也得值个十几二十两的样子。
几个月前陈庸进城赶考缺少盘缠,就惦记上了这对手镯,结果不管怎么打骂,柳含烟都不肯将手镯交出来。
最终就是跑去找张二虎借钱,给自己挖了个巨坑。
陈庸摇了摇头,道:“这是你娘的遗物,好生收起来。这五十两我自己想办法。”
柳含烟急了:“夫君,你一个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别说五十两,七天内你能挣到五百文就算厉害了。”
听到这话,陈庸顿时就尴尬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陈庸心中感慨道。
柳含烟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竟然敢质疑丈夫,这要是搁以前一定会惹来一顿爆锤。
但这次,夫君只是挠了挠头,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肚子饿了,吃饭。”为了化解尴尬,陈庸主动端起了饭碗,将拉嗓子的麦麸饭往嘴里塞。
吃了几口,陈庸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柳含烟,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碗咽口水。
陈庸顺势就推了过去:“我饱了,剩下的你吃。”
柳含烟顿时慌了,连连摇头:“相公,奴家不饿,你吃。”
陈庸说道:“让你吃就吃,不吃我倒了。”
柳含烟硬着头皮端起碗,小小的吃了一口后,见丈夫没有生气,这才放心的吃起来。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陈庸走到院门口,就看到村里很多的壮劳力,手拿着锄头扁担等农具,往田野里面跑。
“干啥啊这是?”陈庸有点蒙。
柳含烟说道:“肯定是野猪又下山捣乱来了,那些畜生,真是烦得要死。”
陈庸皱眉:“这里还有野猪?”
柳含烟说道:“相公你整日念书,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陈庸又说道:“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没油水,那为什么不抓野猪吃?”
柳含烟惊讶的看着陈庸。
陈庸挠头:“怎么?我说错了?”
柳含烟道:“相公,野猪肉很难吃的。而且野猪很聪明,就算是最厉害的猎户,都很难抓到他们。所以村里对于野猪,向来都是以驱赶为主,只求它们别太破坏庄稼。”
听完媳妇的话,陈庸愣了一小会,接着一把将柳含烟抱起来,大笑道:“媳妇,我想到办法挣钱了!”
柳含烟脸色通红,嫁给陈庸两年多,这是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
“相公,快放奴家下来,被人看到羞也羞死了。”柳含烟娇嗔的说道。
陈庸将柳含烟放下来,道:“我出去一趟,在家乖乖等我。”
说完拿了一把砍柴刀离开家门。
……
走到村外,随处可见拿着家伙事驱赶野猪的村民,甚至连四五岁的小娃子,也拿着个盆子敲得咣咣响。
农民把粮食看的比命还重,尤其是即将秋收,这些粮食不仅要用来缴纳赋税,更是一家人过冬的依靠,野猪多吃一点,家里人就少吃一点甚至没得吃。
所以每当野猪下山,村里人都不会闲着,全家齐上阵,势必要把野猪赶走。
陈庸并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往山里走去。
“那不是陈秀才么?提着刀去山里做啥?”
“怕是找地方自杀!”
“别胡说,人活的好好的,干嘛自杀。”
“你还不知道啊?这个穷酸秀才欠了虎爷五十两雪花银!还有几天就到期了,还不上的话,房子婆姨都得归虎爷。读书人都要面子,估计是知道自己还不上,提前找个地方了断,省的被虎爷羞辱。”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呢,他可是咱们北庄县最年轻的秀才呢。”
众人看着陈庸的背影,一阵唏嘘。
陈庸没理会来自背后的闲言碎语,他按照地上野猪留下的爪印,找到了它们的“通路”。
动物也有自己的“马路”,这种路它们走得顺,能省下很多力气。
陈庸标记了一个地点后,又转身往竹林走去。
选了一根粗壮的竹子,抡起砍柴刀就劈了下去。
然而砍了两刀,陈庸就累得满头大汗。
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
“陈秀才,你跑这里砍竹子,是想给自己弄副棺材嘛?”
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
陈庸看了他一眼,道:“狗剩子,来帮我砍竹子,回头有你的好处。”
狗剩子,本名陈浪,村里的小混混,整日无所事事,就喜欢到处溜达。
“切!你一个破落秀才,能有什么好处分给我?”陈浪翻了个白眼,对陈庸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是听村民说陈庸可能要自杀,所以才跑过来看热闹。
陈庸坐在地上喘着气,道:“老子堂堂秀才,用得着骗你这个混混?帮不帮一句话。”
“不帮!”陈浪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就滚,别再这里碍我事。”陈庸没好气的说道。
“嘿,这地儿又不是你家的,你让我滚我就滚?”陈浪不服气道。
陈庸也懒得跟他啰嗦,这家伙是个二皮脸,越说他越来劲。
休息了一会,感觉体力恢复了,陈庸继续砍竹子。
陈浪在一旁看了半天,确定陈庸没有自杀的意思,撇了撇嘴,悻悻然的离开。
等到天擦黑,陈庸才砍掉一根竹子,双手已经累得抬不起来了。
“小庸,你真在给自己弄棺材啊?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能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一个中年庄稼汉子走了过来,一把夺过陈庸手中的砍柴刀。
陈庸哭笑不得,解释道:“自立叔,你别听村里那些长舌妇瞎叨叨,我从来没想过要自杀的。”
南店村八成以上居民都是姓陈的,互相之间多有亲戚关系,陈自立就是陈庸的远房叔伯,陈庸父母尚在的时候,两家还多有往来,父母去世后,再加上陈庸自己作死,两家的往来基本上就断了。
陈庸接着说道:“自立叔,我双手实在是没气力了,你能帮我将这竹子破开,弄成三指粗细的竹条么?”
陈自立叹了口气:“你这个身子骨真是太弱了,欠打熬!”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里的动作一点不慢,很快就按照陈庸的要求,弄出了几十根竹条。
“自立叔,能不能再麻烦你,替我挖个坑?”陈庸说着比划了一下,“深度大概到我胸口这里?”
陈自立脸色骤变:“你真要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