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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辰,我们走吧。”

听到我这句话,卫辰激动不已的看着我,眼睛里有闪闪发亮的东西。

“珊儿,你终于答应我,要和我一起走了?我太高兴了。我们可以去温哥华的小镇上买一处别墅,院子里有大大的草场,还可以种一些花,在花中间搭一个秋千。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坐在秋千上晒晒太阳,看看书,喝喝花茶。午后,我还可以给你煮一杯叶麦牛奶,烤一些小甜点,陪你在敞亮的阳台上就着小甜点喝叶麦牛奶。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给我们的孩子起乳名。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给他开家长会。”卫辰憧憬着。

但是,卫辰完全误会了我那句话的意思。

我连忙打断他,“卫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离开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回医院里去,我现在感觉好冷。”我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儿女情长,伤春悲秋,而是回到医院,面对乳腺癌和流产。

卫辰还继续陶醉在他的憧憬里,“当然是我们,我带你离开地狱一样的生活,回到温哥华的新阳光下。哦,还有你妈,也带她一起去温哥华。等你做了手术,和张开正式了离婚手续,我们就结婚,你以后的生活,就由我来照顾,好不好?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你是我的珍珠,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伤害你。”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说不?更要命的是,我也仍然深爱着这个男人。十年前,他是我的致命伤,十年后,他是唯一能治好我岁月创伤的解药。可是,我得的不是一般病症,我得的是乳腺癌晚期。即便经过手术、化疗放疗,我都会先卫辰而去。我不得不想到这些,那些深爱的人,至亲的人,就像是长在身上的一块肉,一条胳膊,一条腿,一只眼睛,一只耳朵。生离死别的痛楚,我刚刚经历过,我着实不想让深爱我的人再经历这一重痛。

“不好。卫辰,你应该过你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现在,我的生活和你的生活完全在两个轨道。”我说。其实,我也不晓得卫辰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的生活,离豪门生活,实在太远。我想,那应该是像一些影视剧里演的那样,金碧辉煌的可媲美皇帝宫殿的私家别墅,成群的女佣,和高大威猛的戴着墨镜的保镖,珠光宝气的豪门太太,和叱咤风云的豪门老板,还有风流倜傥的豪门少爷。

卫辰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卫辰,他和我就好比天上地下,飞鸟和鱼,我这朵残败的花,怎敢奢望上流豪门少奶奶的生活?

那也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那必定是更重的枷锁。

“珊儿,我未来的生活必须有你,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卫辰坚定的说。

我痛苦而绝望的摇摇头,“不,没有我,你不是一样过了十年吗?未来没有我的日子,你仍然可以过的更美好。没有人能永远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的,就像你奶奶,就像我爸爸,都会离我们而去。有一天,我也会离你而去,人海里,再也没有李佩珊。”

卫辰沉默了许久,紧紧的,紧紧的把执拗的我拥进他的怀里,用力,用力的抱着。好像想把我抱进他的身体里。他在我的耳边动情呢喃:“如果绝症能转移该多好,你的绝症就变成我的绝症,你的病痛就变成我的病痛。珊儿,我生生死死,都不要和你再分开了。”

“卫辰,你放开。”我的心更加的酸楚,我挣扎着。

卫辰却将我抱得更紧,像一个孩子一样固执,“不,我不放开,十年前我不懂得珍惜,轻易离开你,现在我更知道我应该珍惜什么,我也知道你在犹豫什么。珊儿,你好好听我说,你要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奶奶的死,让我真正体会到了生离死别,那种痛楚,你明白的。就是因为生死无常,不知道哪一天,我们爱的人,爱我们的人,就会永远离开我们,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去爱,去珍惜,去在一起,对不对?”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的想法,恰恰和卫辰相反。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不能耽误他有生之年的每一天。他应该跟一个健康的美好的女子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否则,有一天,积攒下更多共同拥有的深刻时光之后,我死了,抛下卫辰一个人,卫辰该多痛苦。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像一家人一样患难与共,有时像亲兄妹一样生死不离,我们之间的感情,是超越爱情,又别于亲情的一种感情。爱情和亲情交缠在一起,生死相扣。也许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感情,但是,真的有。就像是,他的心长在我的身上,我的心长在他的身上。我能感觉他心的跳动,他能感知我的病痛疾苦。

所以,卫辰,我对你的爱,就是离开你,守护着你的幸福,让你过属于你的生活。

“笨蛋,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不爱你了,这十年,这三千六百多天,我甚至都已经想不起你的模样,你的声音,我是真的不爱你了,卫辰。所以,就算是我跟张开离了婚,我也不会跟你走,更不会跟你结婚的。”我大力推开卫辰,独自朝巷子口走去。

卫辰在我的身后喊:“珊儿,你不爱我了,我就重新追你一次,让你重新爱上我,我不会放弃的。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停止爱你。”卫辰追上我,抓住我的手。

“你别再幼稚了,我这个青梅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青梅了,而你这个竹马也不是十年前的那个竹马了。我们真的已经错落成两个世界的人了,时光在走,我们怎么可能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我生活的世界和你生活的世界,不是一个世界,我就算是得了癌症,就算是生活一团糟,我也不可能再去冒险。卫辰,我求求你,放手吧,像十年前那样,去追寻你的新生活!”我绝情的说。

“为什么?”卫辰像受伤的兽,低低的问。声音低到尘埃里。

这个时候,我已经走出了小巷口,淹没在寂寥的隆冬的晚街。

卫辰也跟着我走出去,远远的跟在我的后面,直到护送我回到医院,进了病房。

第二天,我醒来,看到张开陪在病房,我又闭上眼睛。

今天我打算回“家”一趟。那个地方,就算我再厌恶,现在也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需要跟公婆商量手术费的事,这是公婆在术前协议里列好的,要兑现。我还要收拾住院的换洗衣服,准备生活用品,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现在一想到回“家”,就有一种和对手谈判的感觉,我要认清楚一个现实,那个“家”已经不欢迎我了,我就是一个不速之客。婆婆恨不得和我这个病秧子早点斩断干系,斩的干干净净的。“家”这个字眼,已经不能给予我一丝温暖和依靠。我的家,只有妈妈守着的那个家,妈妈在,我的家就在。妈妈守着爸爸的魂灵,守着家,握着手里的线,我是放飞的那只风筝,在风雨飘摇中逆着风逆着哀伤逆着变故,用力飞着。

妈妈只要握着线就好了,只要好好的守在家就好了,我的心一想到妈和家,就充满了能量。好像有一根藤,在我即将坠落的时候,伸向了她我。在我以为无路可走的时候,给我点起了一盏暖灯,照亮我的路。

张开在昨夜见过卫辰之后,突然沉默了许多。

“沛珊,今天上午,银行行长要带着我们几个中层领导去考察一个国企大的贷款项目,我今天不能陪你了,你今天就好好待在医院里吧。”张开对我说。

这个时候,珍妮突然走进病房,对我说:“今天,我陪你吧。”

“不用了,你们都走吧。”我不想见到这两个人。

“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和沛珊说。”张开对珍妮说。珍妮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对张开说:“你也出去,我现在没话和你说,更不想听你说话。”

然后,我自顾自的下地要倒水吃药,张开倒了一杯热水送到我手边。我吃了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永远川流不息的大街,不想和张开打照面。

许久,我以为张开已经离开了病房,突然,张开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脸上,紧紧握住我的手,不顾我的挣扎。

“老婆,原谅我好不好?妈的工作我和爸去做,你就安安心心看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个人在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下,真的是会变得头脑不清醒,会情绪失控,会做出一些追悔莫及的错事。以后,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打你了,再也不会鬼混了。从昨天晚上卫辰的出现,到我满大街的找你,我回去以后想了一夜,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了你,我这辈子都会后悔的。老婆,你了解我,我其实不是那样的人,你了解我的。”

我原以为,张开会拿卫辰的事和我大闹一番,没想到,张开会突然改变心意,说了这番话。

“我不了解你。从前我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可是现在,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是那么陌生。”我挣开张开,背对着他淡漠的说。

“沛珊,你听我说,一个人在冲动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会说什么。那都不是发自内心的,那是昏了头了,说的都是胡话,你相信我沛珊,你相信我。我知道我比不上卫辰,我什么都比不上他,但是我爱你不比他爱你浅。我,我有轻度精神分裂症,我有抑郁症,我一直在服用药物,一直在咨询心理治疗师,我不敢告诉你……我生活的非常压抑,沛珊,真的,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同时,张开从口袋里掏出两瓶药,放在我面前的窗台上,“这就是治疗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的药。沛珊,我知道我前段时间特别不是人,干的都不是人干的事儿,但是,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对你的伤害,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沛珊,你原谅我吧。”

“中度精神分裂症?抑郁症?”我震惊的看着那两瓶药,不敢相信。

张开再紧紧抱住我,说:“沛珊,我真的会改的,我想珍惜我们的婚姻,我想珍惜你,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珍惜?杯子捧在手心儿里的时候不珍惜,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堆渣子才想要珍惜。

我摇摇头,用力挣开张开的怀,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张开,我们不可能了。我很感谢你们家为我出手术费,不论是出于什么,我真的很感谢,你放心,我一做完手术,就和你去办离婚手续。”

“不,沛珊,我想过了,我现在不能离开你,我要是现在离开你,我还算是个人吗?珊儿,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不能各自飞,我不能那样对你的。我为我之前的不是人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爸爸去世,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陪在你身边,我真不是东西,我不该那样对你。你是我老婆,我没有遵照爸爸的临终遗言,照顾好你,还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简直禽兽不如。沛珊,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替爸爸好好照顾你,好不好?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一定会!我也向你保证,我再也不会出去鬼混了,以后,我只有你。”

“我不会原谅你,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绕过张开,走到床边,自顾自的收拾床上的衣服。

张开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背对着我笃定的说:“沛珊,我绝不会把你拱手交给任何人的,你是我的女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我说。

坐在床上歇了口气,我开始换衣服,准备离开病房。这个时候,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珍妮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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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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