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宣明殿。
坐于书案前,元玥正阅看着案头那堆叠如山的奏本公文。
一册接一册翻地着,渐渐地,元玥的眉头一点点蹙起,脸色也跟着慢慢沉了下来。
将手上只瞧了一眼的奏本甩在一边,元玥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声气。
兰浅换了盏新茶正好端了过来,见状,一边将端来的茶轻轻放下,一边问道:“殿下,可是灾情处置不顺?”
元玥摇了摇头,叹着道:“若只是灾情倒也便罢了。”
听得这话,兰浅微怔了一怔,虽不知就里,但心下却也明了,只怕是朝上又出了什么叫殿下烦忧的事。
元玥未再多言,她微阖着眼,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吩咐道:“备车。”
兰浅闻言,稍稍诧异了一下,不过却也没多问,应了声“是”,便转身去办了。
……
日渐西斜,已临着黄昏。
辘辘的车轮声响着,一辆马车穿过宫门,朝着宫外驶去。
“阿姐,殿下怎么突然想着回熙园了?”
车驾旁,随行的兰黛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同身边并行着的兰浅小声低语着。
也不怪兰黛有此疑问,实在是元玥已连着几日都未回熙园了。
却说那日夜里急报传来,乃是扬州发了水患。
不同往年,今夏,江南的梅雨来得格外早了些,势头也更猛了些,暴雨持续,河水猛涨,致使堤坝决口,扬州下辖的豫章、庐江、九江、丹阳、江都等数个郡都遭了灾,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作为大齐的摄政公主,为着处置灾情,元玥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碌着,自也是没工夫回熙园的。
可今个,元玥突然吩咐备车回熙园,兰黛着实是有些纳闷的。
被兰黛问了这么一句,兰浅摇了摇头:“许是有什么事吧。”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熙园,嘉云轩内,元玥正和萧彧一同用着晚膳。
自然,元玥回来这一趟不是专为着和萧彧一起用晚膳的,她不过是赶着巧,碰上萧彧正在用膳,便也就一道吃了。
而萧彧自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边为元玥盛了碗羹汤,他边问道:“殿下回来,可是有事?”
元玥不答,她自袖间摸出两份文册,递给萧彧:“你先看看这个。”
萧彧将文册接过手,翻开快速扫了一遍,然后很是中肯地说道:“梁国公倒是不冤,建阳侯却是吃了他那暴躁脾性的亏。”
元玥给萧彧看的,乃是两份弹劾的奏本,而被弹劾之人,一个是梁国公,一个则是建阳侯。
至于罪名,自然是因着他们先前在京兆府闹的那一出,一个是罔顾法度,私行换囚,一个是大打出手,殴伤同僚,被揪着错处,这二人被批了个一无是处。
看着手上的弹劾奏本,萧彧接着又补了一句:“明面上看,是这二人行止违了法度遭了弹劾,但这弹劾背后,实质上却是——新旧之争。”
萧彧一句话,直指关键。
“确然如此。”元玥颇为赞同地点了下头。
然后,她不无讽刺地道:“南边的水患没见着他们上心,争起权来倒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实际上,早在建阳侯之女姜妙晗遭人奸、留书自缢一案发生之初,朝堂上便就起了纷争,很是闹腾了一阵。
这么一桩案子,之所以会弄到闹上朝堂的地步,其因由乃是在于建阳侯和梁国公二人的身份。这两个人,一个是深得倚重、青云直上的当朝新贵,一个则是累世经营、煊赫旧时的先朝老臣,这两家仇怨一结,立时就成了引子,扯到朝堂上,牵起的便就是新旧之争。
而说起朝堂上的新旧之争,那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彼时,还是元玥的父皇,先帝宣宗在位。
为除朝中之积弊,宣宗任杨翃为相,大行改革之政,为此还特意改元,年号曰景初,因而这次改革也被称之为“景初新政”。
然而,景初新政的诸多举措却是触及了不少权贵的利益,反对者甚众,而杨翃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因为有宣宗支持,反对者却也是无法将杨翃如何,新政得以大刀阔斧地进行下去。
可世事难料,就在新政实施的关键时刻,宣宗却突然病重,这样的契机下,宣宗的三皇叔,一直野心勃勃,对皇位觊觎已久的桓王联合几个宗室和朝中新政的反对者,打着“诛杨翃,清君侧”的旗号,发动了叛乱,史称之曰:“景初之乱”。
面对突如其来的叛乱,朝中人心惶惶,不少人联名上书,弹劾杨翃,请宣宗杀杨翃以平叛乱,然宣宗人虽病重,可头脑却不糊涂,自是不会枉杀忠良。
当是时,还是杨翃自己站了出来,他上书宣宗,大义直言:“臣既蒙皇恩,承革故鼎新之重任,自不畏鼎镬之烹煮,不惧刀斧之加身,今家国危难,臣愿赴死。”
而后,杨翃仗剑自刎,慷慨赴死。
然而,杨翃的死却并没有换来叛乱止息,“诛杨翃,清君侧”不过就是个幌子,蓄谋已久的桓王纠集起来的叛军声势不但不减,反而是越发浩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