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弯暗自心道不好。
程海沣估计是要发癫了。
原主这个继父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最是反差大,爱要面子。
偏偏这种事情,越是害怕,露出恐惧的神情,对方越是会蹬鼻子上脸,把她踩在脚下。
那她就和原主没什么区别了。
受制于人,被程海沣吸血吸死,就算后面能离开这里,也会被程海沣牵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当时她在周宴森面前把那些话说出口,其实已经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危险越靠近,她反倒越不紧张。
她整理了一下状态,抬头看向屋内沙发上坐着的肥胖男人。
程海沣脸上就写了几个字——“暴怒”。
“真是翅膀硬了,我的话也不听了。”他忽地笑起来,把地上的人拽起来,拉扯着女人的头发,逼着她看向门口顾知弯所在的位置:“看看你的好女儿,出去一天连半个电话都没有,消息也不回,知道吗?昨天晚上她还做了什么?”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老子的脸啊!当着京市那么多权贵和富豪在的地方,这张脸被她打得啪啪响啊!”
女人被他用力拽着头发,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看向顾知弯时的眼神却又充满了平静。
她朝顾知弯无声摇头。
用口型告诉她:“不用害怕。”
顾知弯看到这一幕,内心怎么可能没有波动,上前拉住程海沣的手:“你疯了,敢故意伤人,信不信我马上报警抓你。”
她处理过家暴的案子不少,女性在婚姻遭受的伤害时常会被定义为“家暴”,恰恰这个词,美化了无数的故意伤人。
程海沣笑了,脸上的横肉因为他怪异的笑有些扭曲:“小崽子,你皮痒了?”
紧接着,他抬手就要给顾知弯来一巴掌。
顾知弯躲开了他,他转手就打在了女人脸上,“你养的好女儿!之前我还以为你从乡下带来的女儿,上不了什么台面,没想到还真抱上了周宴森这条大腿。”
“老子现在还真不敢动她,没办法只能动你了。”
他拽起地上的女人,拖去三楼的房间内,顾知弯跟上来,一踏入这片区域,原主身体里对这个小黑屋的恐惧感让她脸色唰的白成了纸张。
这里,是原主曾经被关了很多次的地方。
她强忍着身体上的害怕,咬牙去拦住他的动作:“没必要吧,你不是想要在京市往上爬吗?我可以答应帮你。”
程海沣不以为意:“之前我想要往上爬,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仅要往上爬,爬到最高点,还要把周宴森踩在脚下,让他给老子当牛做马。”
顾知弯不知怎么有点想笑,“你胆子真大。”
“在京市爬再高都还有个周宴森挡路。”
程海沣这人暴躁易怒,倒不傻。
他把手里的女人往她面前一丢:“我还有个条件,答应我,你们母女俩还可以在程家好好过日子,当我的夫人和过大小姐的生活,我还会帮你和周宴森之间牵线。”
“什么?”
“不准反抗我的话和任何命令,任何行程都要报备,和周宴森说过的每句话也要详细地告诉我。”
“……”顾知弯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好。”
女人猛地抬起头,拉住顾知弯的裤腿:“弯弯!是妈害了你啊!”
顾知弯扶起女人送给身后的佣人下去治疗。
程海沣终于步入正题:“偷到周宴森手里SASN项目的机密文件,交给我。”
顾知弯:“我没办法见到他。”
“这好办,明天晚上他会去俱乐部打桌球,到时候我安排你过去。”
“嗯。”正合她意。
末了,顾知弯忽然叫住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程海沣,“继父。”
程海沣停下脚步:“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宴森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吧。”
“狠。”他只用了一个字形容。
那人年纪不大,三十都没有,倒比他老子和周家人都要狠得下心来,京市不少人对他避如蛇蝎,他在没有被周宴森当众羞辱前也不太想得罪,只想拿到东西就撤,现在不一样,他想弄死周宴森,报当时他羞辱他的仇。
顾知弯笑了:“我不是特别了解。”
“你想说什么?”
“不过既然你说他狠的话,我想知道……”
程海沣听不到后半句话,刚想要转身去问,迎面而来的重物狠狠砸在了他脑袋上,耳边响起什么东西碎裂一地的声音——那是他价值连城的花瓶。
顾知弯看着他脑袋被砸破,开始流血,面不改色:“我想知道,现在你要是真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他会不会在你都来不及动手前,把你的肋骨一根根打断,等着爬着去求饶认错呢?”
“顾知弯!你!!你真是在找死!”
顾知弯歪头:“你应该知道当时我和周宴森的奶奶见过了吧,他还带我去见了他的其他家人。”
程海沣的怒气顿时像泄气的皮球,犹豫再三,只能吞回肚子。
“好好好。”他扶着流血的脑袋,连说好几个“好”字。
顾知弯冷冷道:“你不用拿我妈的命威胁我,她怎么样我早就不在乎了,你要是还想在京市混不会动手杀人,但周宴森就说不定了,对吗?”
………………
顾知弯下楼,心里默念,小说世界是虚构的,是虚构的……她刚才也是胡乱编的……
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就是忍不了自己被威胁。
造势扮猪吃老虎,谁不会。
反正当时和周宴森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有她和周宴森知道。
至于其他的,全靠她一张嘴。
房间里的女人已经被治疗,安静地躺在床上沉睡。
顾知弯站在门口看了会儿。
她和原主的家人都没有什么感情。
或许是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原因,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女人交流相处,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没注意到床上的女人眼角无声滑落的一滴泪水。
顾知弯回房间休息,第二天照常去上课。
程海沣给她安排去俱乐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现在程海沣让她做的事情,算不上威胁,她有私心,需要接近周宴森,得到他的庇护。
白天在学校上课,顾知弯听懂了一半,下课后还苦恼地留在教室里独自消化,等到司机给她打电话,她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已经七点半了。
顾知弯匆忙收拾书本离开教室。
在下楼转角处,没想到和霍甜曦撞了个正着。
霍甜曦看了她一眼,原本不打算说话,暼到她脖子上的一道红痕,突然停下脚步,“你继父又对你动手了?”
顾知弯:“没……”
她抓住顾知弯的手,“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弄的?”
顾知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晚上她拿花瓶砸人被碎片不小心划伤的伤口,她解释道:“不小心弄的……没事。”
霍甜曦皱眉,松开她:“知道了。”
然后什么也没说,独自上楼。
顾知弯摸摸脖子。
她昨天晚上洗澡就觉得脖子有点儿疼,当时太累了,没怎么注意,没想到是受伤了。
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结痂了吧。
顾知弯拉上外套的拉链,用衣领遮住,往校门口走去。
抵达程海沣口中的俱乐部,顾知弯才知道这里是京市最大的一家斯洛克俱乐部,就是前几天周宴森带着她去见那几个中年男人还有他二叔看到的那种。
内外已经汇聚了不少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京市不少有钱人沉迷这种娱乐活动,有时候一场球就能随随便便决定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单子。
顾知弯不会打,但喜欢看人玩,她进入富丽堂皇的俱乐部,行走在不同台球桌边,穿着打扮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但耐不住她嘴甜,清纯又勾人长相抓得住这些有钱人的胃口,几句话的功夫,就和几个男人聊起来。
对方还要主动要教她打球,她握着杆子试了试。
一言难尽。
她咬着红唇。
这玩意真难打。
几个男人被她的真实逗得朗声大笑。
有人眼眸微动,凑到她身边:“小姐,等会儿去我包间里喝几杯吗?晚上,有没有时间……”
身后忽地一片寂静。
顾知弯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浓黑的眼眸,那双眼眸静得冷漠至极,她身体一颤,对方的视线却像是随意一瞥,仿佛没看到他,不带停留,带着身后的人,大步走入包间。
紧随其后,还有个微卷栗色发色的男人,穿着低调的白色衬衣,戴着副金丝眼镜,单手插着兜也跟着后面缓缓走了进去。
厚重的门很快合上,周围也很快恢复之前的交谈声。
男人见她半晌不回神,解释了一句:“那是小周总,别去惹他就没事,吓到了?”
顾知弯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她想起来周宴森过来这里,是有剧情线的。
不是和女主之间的,而是他事业上的剧情线。
如果没看错的话,后面跟着的那个头发微卷的男人是周宴森多年的死对头,也是书里的大反派。
这两人走在一起……是书里前期男主最危险的一次,被人暗算中枪受伤的情节。
有男主受伤,才有后面女主救了他,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和感情上的发展剧情。
她一向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觉得他们虚伪又难以掌控。
可她盯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的大门。
放下手里的球杆,她拒绝了陌生男人的示好:“不好意思,我有事要离开一下。”
………………
除了外场的球场,内部的桌球数量更多,外面包厢档次和这里面的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有几个人已经在后面的桌球场地开始闹哄哄地玩起来。
周宴森坐在一群艳丽的女人中间,他抽着烟没说话。
周围的女人只敢稍微靠近点,偶尔倒倒酒,其他的都不敢做。
那个栗色卷发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仰头喝了口烈酒,“小周总,我有批货被卡了,今天是要张通行证。”
周宴森吐出口烟雾,面容隐藏在黑暗中,难以分辨情绪:“没听说过,有这批货。”
“小周总,这是您二叔的意思,现在周家有些事还是他做主呢,您别伤了你们叔侄之间的和气,对不对?”
另外一个光头开口,率先把一个装满了钱的箱子抬上桌。
光头拍拍箱子:“小周总,做什么事都留三分,给点面子行不行?就算不给我们面子,您二叔的面子总要给吧,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您这么违抗他的命令,指不定要怎么生气呢,到时候小周总您也不方便。”
在外人看来,周宴森为什么被叫做“小周总”,除了他爹还吊着口气的原因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头上还有个周鸿斌。
周鸿斌这两年气头正盛,还是周宴森的二叔,其实很多人都只是表面服了周宴森,心里还是希望周鸿斌亲自动手治治周宴森的。
周宴森的手段太强劲了,众人对他又怕又恨。
同样,也有无数人无比希望他能被自己的二叔收拾,跌入泥潭深渊,一辈子抬起不起头。
亲眼看到天之骄子跌入尘埃,再上去狠狠踩上一脚,是多过瘾快活的事情。
周宴森抬眼,低低地笑了,“可以,不过我今天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人过来,很多东西都不太方便。”
“那没关系。”光头狗腿地主动倒了杯酒,送到他嘴边,“喝了这杯酒,就当小周总答应了,到时候我们再聊后续的细节也不迟。”
周宴森眼眸如墨地盯着那杯液体,他没什么动作,光头身后的人却默契地上前了一步,光头笑道:“这主要是您二叔的意思。”
“他的意思?”
光头轻笑:“跟您说实话吧,这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批被您扣押的货就是您二叔的,今天这场子,也怎么也得给他面子喝了这杯酒,要是不给面子的话,我们也不好交代……小周总可别为难我们,我们可不敢得罪您的。”
他们心里也没数,惹到周宴森面前来,要不是背后有同样势力强大的周家人撑腰,就算是打死,也不敢走这一趟。
不过周宴森再厉害也是初生牛犊,斗不过周鸿斌那种混了五十多年的老油条。
他们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敢铤而走险。
在周宴森手里当个小喽啰,还不如跟着周二叔,干一票大的。
直接拿住周宴森的把柄,以后在京市谁还敢得罪?
直接横着走都行。
身后的卷发男人也勾起唇角,礼貌客气:“周二叔已经和我们合作了。”
一锤定音。
周宴森不喝也得喝。
他懒懒地笑,抬手接过那杯酒,随意晃了晃。
冰凉的液体在黯淡的光下泛着红光。
里面漂浮着某种不知名的粉末。
他捏着酒杯眼眸低垂。
包间突然进了批曼妙身材,面容姣好的女孩子。
一边给他们送酒,一边凑过去和他们一块打球,还有人围着包厢内几个男人就开始娇媚地倒酒聊天,满面恭维巴结。
光头搂着一个画着浓妆的美女笑得开怀,“去,都去给小周总倒酒去,庆祝我们的合作。”
很快有人坐在了周宴森身边,他一贯习惯这种场合,对送上来的女人乐于逢场作戏,看女人从开始的满眼兴奋再到失落懊悔。
玩玩可以,动真心不行。
有道软软的身躯迎上来,他犹豫片刻,便伸手搂住对方的腰,不过手里的酒杯让他情绪不佳,眉宇间不动声色地浮上了几分厌恶和烦躁。
酒杯凑上薄唇。
侧边忽地横过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接住他手里的酒杯,夺过去,放在娇嫩红艳的唇间,喝了个干净。
包间内的光影黯淡。
有道浅薄的暖光打在怀里的女孩脸上。
周宴森身体僵住,呼吸轻微停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可他指尖还是无法控制地颤了下,瞬间捏住女孩的下颌。
“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