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那不是一个人,而是朦胧的影子,黑乎乎的。
奶奶说,逝者往生,大多不会在人世间停留。
若有阴魂不散者,无非是冤屈大过天,有未完成的夙念。
而这一家子杀气重,气运足,这阴魂毫不怯场,堂而皇之的尾随,恐怕是个难缠的角色。
芸豆儿往后又退了半步,撞着桌子轻响。
此种厉鬼要人命的!
傅霄承不知何故,看芸豆退避三舍的举动,霎时滞住,目露受伤之色,“小妹,你怎么了,我是二哥啊!”
别人不懂,老侯爷还不懂吗?
他老人家捋着山羊胡,诠释道,“四儿失忆了,独独记得她爹我,记不得你们兄弟几个!”
之前忧心忧虑之事,此刻言来,老侯爷颇带几分骄傲。
傅霄承闻言,大惊道,“这如何能行!”
他继续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凑上前去,條然将小团子抱起来,“小妹,仔细看看我,二哥啊,最爱你的二哥!”
芸豆儿满脸抗拒,抗拒的不是傅霄承这个人,而是他肩头的东西。
但傅霄承只当芸豆儿怕生,没想起他来,高高将芸豆抛起又接住,“你最喜欢二哥这么跟你玩了……”
“啊——”
芸豆只感觉身不由己,吓得尖叫起来。
老侯爷作势要接着揍老二,傅霄承忙收了手,双手捧着小芸豆,耷拉着眼角,“看来,小妹是真把二哥忘了。”
小芸豆顾不得傅霄承的落寞,死盯着他肩头。
人弱仗鬼势,不知是她的害怕,还是傅霄承的沮丧,让这魑魅怨气助长,蓦然膨胀了不止一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二哥。”芸豆仔细看傅霄承,好像曾见他在街头为民伸张。
他是个好人,芸豆决定,要帮他!
一声二哥,让傅霄承低落的情绪瞬间回暖。
他嘴角刚翘起来,就听小奶娃温吞吞问道,“二哥最近是有什么血案在身么?招野了什么脏东西?”
她口齿不是很利落,但被人理解不难。
傅霄承闻声,嘴角很快又压下去。
他脸色煞白,眼神失去了聚焦,那窗下传来一声冷讽讥诮,“怎么,恶棍变神棍了?”
芸豆小脸一红,顾不得太多,紧揪着傅霄承袖口不放,“二哥,这东西……会给你招来血光之宰。”
傅锦邢眉头深锁,小奶娃诚挚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他这个妹妹,好像还真懂点什么路数?
傅霄承亦是面露难色,这时门外候着的俞奶娘咳嗽了一声,走了进来,“老侯爷,大公子,二公子有所不知。四小姐丢失期间,偶遇云游道人,点拨一二,所以才说了这些。”
“只是这样?”傅锦邢眉骨下压,怀疑刺探的目光,像利箭扎在芸豆身上。
芸豆暗道坏了,她会不会被识破身份……
这时,傅霄承低下头,鼻尖碰了碰小芸豆的额头,和煦笑道,“小丫头是为二哥好,二哥知道,不过二哥无大碍,小妹放心即可。”
二哥……
亲昵的感觉牵动小芸豆心神,她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让这个二哥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可她余光偷瞄了眼俞奶娘,接收到的是赤裸裸的警告。
小芸豆咬了咬唇,不敢再吱声。
“你就糊弄吧,谁宠溺你欺负谁,都学会诅咒你兄长了。”大哥傅锦邢起身抻了抻手臂,对四妹的厌弃,渗透到每个眼神里。
“你一个大将军,跟小孩子置什么气!滚一边去!”老侯爷咬牙切齿,若非亲儿子,他老人家真想劈上他两刀。
傅锦邢不以为然,冷哼着负手往外走,“谁愿意呆在这,眼不见心不烦,丢就丢了,怎么还找回来了呢?”
“逆子!”冲着他背影,老侯爷气得牙痒痒。
芸豆小小的难受,长这么大,还没被周围的人这么讨厌过。
老侯爷宽慰了她几句,傅霄承也陪了她好会儿,直到三更敲响,他们才相继离去。
芸豆仍是闷闷不乐,她忧心二哥,恐时日无多……
夜深人静,门扉合上,嘎吱作响。
芸豆抬起头,就见俞氏转过身,阴测测的看她,“很能耐啊?小神棍?把那些不入流的东西,搬到侯府来造谣生事?”
“我,我没有……”
芸豆看俞氏阴森的脸,比二哥招惹的恶灵还要可怖。
俞氏指缝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针,靠近芸豆,突然刺进了她纤细的胳膊上,“让你多嘴!一个野种,要不是我带你回来,你早死了!我让你乱说话,信不信缝了你的嘴!”
“疼……”
芸豆委屈巴巴的皱紧小脸,不敢高声喊。
她怕,怕这个恶婆,殃及无辜。
“知道疼就好!知道疼,就闭上你的小豁嘴!”
银针一下下刺进皮肤,芸豆疼得泪蛋子直掉。
她没有说谎,为什么没人相信……
奶奶总说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她只是想要二哥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