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热烈的夏天。
到了晚上,风才不那么烫,整个浅阳镇从白天的燥热中安静下来。
林星奈因为上暑假补习班的事情跟沈芳菲吵了几句嘴,一个人沿着河边,游魂似的晃荡。
浅阳这条河,绕了又绕,几乎蜿蜒整个镇。
河边栽满了柳树,柳条随着晚风晃啊晃。
慢节奏的小镇,这个点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了。
忽然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歌调子温暖又莫名的忧伤,唱歌的人声音很低沉,吉他伴奏。
林星奈好奇地循着声音走过去,走近了,见是一个少年。
他抱着吉他,就坐在河廊边那长椅上,手指漫不经心拨着弦,指骨分明又漂亮,音色也很好听。
林星奈白天刚见过这人,是邻居婆婆家的外孙。
当时见他,就觉得这人郎艳独绝,姿色不凡。
是她目前为止的人生里,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林星奈在这浅阳镇长大,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觉得他长得好看,气质也清贵,一定是大地方来的。
没想到这气质清贵的人会在这里卖唱。
但不知道是他找这地方太僻静,还是因为他身上那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质,除了她,都没有人过来。
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少年抬起头,不知道歌唱没唱完,反正他没再往下唱。
两人对上了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被熟人撞见卖唱窘迫,他率先移开了眼。
哦,虽然他们还不算熟人。
白天见的时候林星奈站在露台上,现在离的近了,才看见他左眼角的小痣,只觉得给他这张又冷又帅的脸添了一抹性感。
她主动搭话,“你刚才唱的什么歌啊?真好听。”
“情人桥。”
林星奈哇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前方,河上那一座老石桥,“这么巧啊,那座桥就叫情人桥。”
“情人桥……”她重复了一遍歌名,又问:“那这首歌是谁唱的啊,我回家听听。”
少年安静两秒,“你搜不到。”
“啊?”林星奈不理解,“为什么?”
少年看向她,嗓音淡淡,“我自己写的歌。”
“哇!”林星奈没遇到过会写歌的人,亮晶晶的眼睛睁的老大,“你自己写的歌?你还会写歌?!”
陈宴苏看见她眼里的崇拜,心里那点属于少年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语气却漫不经心的,“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就这么好听,你也太厉害了吧!”
林星奈星星眼,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是这座桥给你的灵感吗?”
搭了几句话,她也在长椅上坐下来,坐在他旁边。
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香味,随晚风席卷而来,不知道是洗发露沐浴露,还是她本来就有的体香。
陈宴苏身子僵了一瞬,“嗯,听外婆说起这桥的名字。”
“那婆婆告诉你这桥的故事了吗?”林星奈问。
陈宴苏看着她,“这座桥还有故事?”
“我讲给你听。”
其实林星奈也是听镇上老人讲的奇闻怪谈,哄小孩子的故事罢了,但还是仔细讲来。
说是很久以前,这里原本没有这条河,也没有这座桥。
百年前的动荡战乱时期,有一队军队经过,在镇上歇脚,有个好心的姑娘时常给送东西。
一来二去的,姑娘跟一个军官看对眼了。
后来军队走了,但过了不久,军官家里人就来提亲,姑娘答应了这门亲事,高高兴兴地等着意中人来娶自己。
但乱世拆散的何止是一桩姻缘,后来姑娘没等到意中人,就病死了,亡灵化作一条河,河流蜿蜿蜒蜒,像是痴痴等着意中人的姑娘在诉说思念,人们后来就管这河叫望归河。
再后来,战乱过去了,那军官的朋友来到这里拜访好友的故人,却得知那姑娘早就去世了,就在河上修了那桥,命名为情人桥。
希望有情人,长相守,再不分离。
“军官后来为什么不来娶姑娘?”
陈宴苏还真的认真听了这带有迷信色彩的故事。
其实他不信这些,这个故事也明显是人们编来的。
但是女孩子讲故事的时候,神情专注,声音温温软软,就叫他听到了心里去。
林星奈看他一眼,“那肯定是在战乱中殒命了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林星奈突然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你在找什么?”看她一直在摸兜,陈宴苏问。
林星奈哎了一声,“你不是在这儿卖唱嘛,我本来想给你拿钱的,发现出来没带钱。”
陈宴苏:“……”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下一秒,听到林星奈给他提建议,“你下次卖唱找个人多的地儿,比如西广场那儿,晚上有人在那跳广场舞,这儿有蚊子,都没什么人来。”
陈宴苏:“……”
他唇角抽了抽,“我不是卖唱。”
“啊?”林星奈摸了摸头,“我还以为你跟电视剧上那些流浪艺术家一样,在这卖唱呢……”
陈宴苏:“……”
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他冷着脸解释,“外婆睡觉早,我怕吵到她。”
“哦哦好吧,那你下次唱歌能不能喊我一声?”林星奈笑起来,“我还来听你唱歌。”
陈宴苏没见过笑起来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嗯。”
林星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童电话手表上的时间,“我该回家了。”
沈芳菲那时候管她很严,没给买手机,电话手表还是儿童版的,连微信功能都没有,基本就是接打电话。
就听旁边男生突然低笑一声。
“你笑什么?”林星奈不解地看着他。
陈宴苏盯着她那粉色的儿童电话手表,眉毛扬了扬,“你用这个?”
“……”
“那怎么了。”
话这么说,林星奈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转身回家去。
身后男生突然喊她,“能不能带我一起?”
“嗯?”
林星奈回头。
少年站在那儿,站在月光下,身后是微微荡漾的河面。
“我对这儿不太熟,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陈宴苏撒了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