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岁将伤口处理好后,想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
她在离开前,听见周韩璟说:
“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既看过孤的身子,恐怕传出去有失名誉。”
沈嘉岁不以为意,“殿下说笑了,臣女对于任何患者,皆一视同仁。更何况,殿下这般高贵,外人倒可能会说是臣女玷了您的清誉。”
周韩璟笑,“可你毕竟未经世事。”
沈嘉岁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沈小姐可还记得孤问过你是否有心上人,你说有,若是他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他可会在意?”
“……”
什么你我之间的事?
有什么事了?不就是他伤她救的事吗?
说得好像是在苟且偷情一般。
况且她哪来的心上人?
“他不会的。”
周韩璟敛起了笑意。
“孤还以为沈小姐的心上人是薛小侯爷,却不曾想你竟是因逃婚而去到白水镇,孤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沈小姐的眼睛。”
“自然是一个想和臣女过普通日子的普通人。”
沈嘉岁说完,收回了手,想要起身欠身告退。
周韩璟却突然紧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
沈嘉岁吓了一跳。
仰起头撞进他时而如深渊般瘆人、时而如烈火般灼热、时而如寒冰般冷漠的眼睛。
“殿、殿下。”
温柔?
她瞬间就不觉得了。
明明方才举止都十分温和的人,为何突然变得这般强势?
周韩璟略微薄凉的嗓音传入她的耳朵。
“沈小姐的心上人不在意,可孤在意,怎么办?”
沈嘉岁一脸震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俊脸。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想挣脱开他的手,使劲扯了扯,却被他更紧地握着不放。
“沈小姐喜欢东宫么?”
“殿下,臣女该去给姑母请安了。陛下将臣女安排在来音宫。”
周韩璟也意会到她话里的意思,倏然松开了束住她手。
本来也就是想要逗一逗她。
沈嘉岁只用一口气便将药瓶都收好,迅速福身告退,离开了令她不愉的东宫。
出了东宫,她才真正平复了呼吸。
她甚至不想回头去看身后一片逼得她心绪错乱的云雾。
周韩璟却饶有兴味地靠在床头,冷白如玉的长指捻了捻。
捻碎了方才沈嘉岁留下的余温。
兔子落网前。
总是要给她喘口气的。
……
沈嘉岁终于回到了沈清的来音宫。
“姑母。”
沈清立刻握住她的手带到怀里。
“本宫的好岁岁,姑母可算是又见着你了。”
她摸了摸沈嘉岁的小脸,问她:“太子可还能相处?”
沈嘉岁微怔,随后点了点头。
“太子从不会为难好人,岁岁不要害怕。”
“侄儿没有害怕。”
“我们岁岁长大了。”
沈清的笑里藏着欣慰。
沈嘉岁却也在她本该明媚灿烂的眼瞳中看出了一抹忧郁。
她记得上一次还不是这样的。
每一次见到沈清,她眼中的明亮就一次一次变得黯淡。
沈嘉岁是在将军府万千宠爱里浇灌长大的。
他们都希望他们的小千金是这个世上最明媚的姑娘。
她也确实成了在宠爱中长大的小太阳。
她是被娇养,可她从不想被娇养。
所以她的手常常粘满了泥土。
也常常被千奇百怪的药材扎破手指。
可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要走的路。
她生在以刀剑修筑的镇国将军府,却没有选择提剑杀敌,而是选择了以药救人。
他们沈家的男儿,领兵作战,护国卫家。
常苒虽是大家闺秀,不懂刀剑,可她从小饱览全书,又比常人要聪慧许多,兵法策略一点便知,也不乏给沈肃出谋划策。
沈清为固权而永入后宫,此后一朵靓丽的鲜花便开始凋谢。
可他们沈家,从不养无用之人。
沈嘉岁听常苒说过,沈清并不喜欢周寅。
可她为顾全大局,弃了伴她多年的心上人。
那个人是个文弱书生,当初没少遭到沈家家主的阻挠。
可这对历经风雨的鸳鸯,终究是被现实打散。
从此一人深居后宫,一人成朝中太傅。
良人却不得相见。
“听你爹娘说,你不想嫁侯府的薛小侯爷,是为何?”
沈清也是不解的,她和沈肃的想法一样,都认为薛临翊是个好郎君,竟是不明白沈嘉岁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了。
沈嘉岁看着沈清无光的眸子。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姑母,您认为嫁人会愉悦吗?”
如果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呢?
还会快乐吗?
沈清抿了抿唇,她垂下了眼帘。
“并不会。”
“可不就是吗。既不会,为何一定要循规蹈矩地听从世俗而讨个不欢心呢?”
沈清笑了,确实如此。
可是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女子,又该如何破了世俗的大网。
“那我们岁岁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嘉岁不假思索。
“喜欢像爹爹那样厉害,还懂得尊重、疼爱母亲的人。”
可这个世上,又有多少男人能做到?
“姑母,您后悔吗?”
沈清知道沈嘉岁在问什么。
沈嘉岁也在她掀起眼帘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她心底的一丝痛楚。
甚至,是她心上人转瞬即逝的身影。
她捏了捏沈嘉岁的手心。
“岁岁,世事难如意,做任何事,不要后悔,你一旦后悔,便会永远被伤痛覆盖,重蹈覆辙,与其这般不快,何不一路往前看?本宫有姝儿就够了。”
只要沈府安好,她的小公主周云姝康健快乐。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