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安斜靠在美人榻上,鬓发微乱,明眸冷澈。
地上,散落着碎裂的茶盏、瓷器、凌乱的笔墨纸砚,两个小丫鬟小心的收拾着,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就在半柱香前,老太太叫沈妤安过去说话,婆母江氏也在。
沈妤安以为老太太是要过问端午节礼事宜,没想到,婆母江氏一见她就向她道喜。
沈妤安一听江氏说‘喜’,心里顿时觉得不好,这老婆子就不是个好人,她说‘喜’,那定然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老太太告诉她,说表姑娘江楚月有了身孕,是陆锦辰的。
老太太还说:陆家人丁单薄,陆锦辰房里一妻三妾,如今却只有一子二女,除了沈妤安的一子一女外,还有赵姨娘两年前生下的一女,另外两个姨娘,这几年肚子一直就没个动静。
这不,两年多了,陆家都未添丁进口的。
如今表姑娘江楚月有了身孕,可不是好事么?
只是有一样,表姑娘江楚月跟后宅里的那些妾室不一样,她可是太太江氏娘家的亲侄女,总不能随便给个妾室的名分给打发了。
所以,他们商量过后,想让陆锦辰娶江楚月做平妻。
婆母江氏还完全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妤安,你如今身子不好,不能再为锦辰诞下子嗣,莫若以后照顾锦辰的事交给楚月。
你只一心的打理府中庶务,这样,你身上的担子也轻省些。”
老太太也安抚,“你婆婆说的对,不管锦辰身边有谁,这侯府仍旧由你执掌中馈,你是当家娘子。”
天底下还有这等放屁的事?
自己的夫君送给别的女人享用,自己还要感恩戴德?还得上杆子去当个管家婆子,替他们治理家宅好让狗男女一门心思逍遥快活?
沈妤安没等这婆媳俩继续说话,当场就发飙了,老太太跟前的小几直接被她掀了,瓜果点心茶盏摔了一地。
“我身子不好,那是因为我嫁进侯府之后,三年抱俩,连着诞下礼哥儿和妍姐儿,又没有调理好身子,这才落下病根,难再有孕。”
“说侯府人丁单薄,想要陆锦辰多纳妾室为侯府开枝散叶,我可从没拦着,陆锦辰后宅的三个姨娘,我也从未苛待过她们。”
沈妤安越想越火大,“可是,江楚月?那是一个和夫家和离无处容身投奔陆家的女人。
我原是可怜她,又念及她是婆母的娘家人,夫君的表妹,我也拿她当亲妹妹一般,好生的将她安顿在府里,吃穿用度没有一样的亏待了她。
没想到,这贱人见着我时一口一个亲热的喊嫂子,背地里却勾搭起了自己的表兄,甚至在无媒无聘的情况下,已经有了孽种。
这种下作行径比那青楼妓子还不如。
老太太和太太不以为耻,不急着帮忙遮掩,反而还高兴的喊我过来,要将她聘为平妻?是想将此丑事风风光光的宣扬出去吗?
果然侯府没落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看,老太太和太太都是老糊涂了,才会生出这样叫人恶心又蠢笨的心思。”
“放肆,沈妤安,你怎敢骂自己的婆母和老祖母?我看你简直是疯了。”江氏气愤不已。
沈妤安一脚踢开脚边的茶盏,“我看疯了的是你们两个,这事要是传出去,世人还不戳烂了我平安侯府的脊梁骨,都道我侯府不要脸面,不顾人伦,净会干这等下作的丑事。”
“沈氏,你住嘴,老太太还在跟前呢,你就敢如此污言秽语,不懂规矩?”江氏怒斥,生怕她一时口无遮拦又将侯府当年的丑事说出来。
沈妤安也不废话,直接撂下一句,“行,我今日便看在老太太面上,暂不予理会,但是,想娶江楚月做平妻?行啊,让陆锦辰那王八羔子自己来找我。”
说完,沈妤安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
这嚣张蛮横的气焰,直气的江氏干瞪眼,一边气着骂沈氏太猖狂无礼,一边命人去找二少爷陆锦辰回来休妻。
倒是老太太对此,由一开始的震怒慢慢的平静下来,她看着叫嚣的江氏,眉头轻皱,“让锦辰回来休妻?休了沈氏好娶你那侄女过门?”
江氏一愣,听着老太太这口气明显不大对啊,“老太太,这沈氏太猖狂了,在您跟前呢,就敢摔打怒骂,毫无体统.......”
老太太看着丫鬟收拾地上的狼藉,慢悠悠回忆道,“我记得当年向沈家提亲前,不就差人去查过这沈氏么?当年这沈氏可就不好惹,据说是谁家的公子哥当街调戏女子的,被她打的头破血流.......”
“是罗侍郎家的三公子,这事当年闹的挺大,哎,当年我就说此女刁蛮泼辣,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粗鄙无礼,难当主母大任.......”江氏抱怨着。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可沈氏掌家这几年,府中事务井井有条,并未出个错处。”
“老太太?”江氏错愕,之前这老婆子不还和她站在一条线上吗?怎么在沈氏闹过之后,反而替她说话?
“有一句,我觉得沈氏倒说的不错,楚月到底是和离过的妇人,且无媒无聘就有了锦辰的骨肉,的确是亏了德行。
之前,我想着侯府又要添丁人口,一时高兴倒忘了这茬。
也是我年纪大了,糊涂了。
这事若真传出去,别说锦辰的名声毁了,咱们侯府这几年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脸面又得掉地上。”
江氏暗暗咬牙,“老太太,那依您的意思,这事如何处置?楚月肚子里怀的可是咱们陆家的骨肉,况且,沈氏难再有孕,礼哥儿自幼体弱,就连大夫都说......”
说着,江氏故意眼圈一红,叹道,“不是我这做祖母的不盼孩子好,只是,那孩子养不大,沈氏又不能生,锦辰将来若连个嫡子都没.......”
“先将楚月纳为贵妾吧,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老太太道。
江氏心中对于‘贵妾’自是不满,却也知道今天闹成这样,她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
都怪沈氏这贱人,明明是她儿媳,这几年却执掌侯府内宅,势头比她这个婆婆还要盛上一筹,叫她心中好不郁闷。
这不,得知江楚月有了身孕,她顿觉得到了扭转这种局面的时机。
先让江楚月做了平妻,慢慢夺过管家权,之后,这侯府岂不是她们婆媳说的算了?
江楚月又是她亲侄女,自然样样听她的。
那也就是说,她江氏日后就是这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
可眼下老太太这样说了,江氏也知事情不好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贵妾就贵妾,先成了锦辰的人,在这侯府有了名分,之后再诞下哥儿......一切都好说了。
于是,江氏很快缓了脸色,讨好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一切单凭老太太做主。”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婆子着急忙慌地跑了来。
“太太,不好了,二奶奶去了雅香苑,正在作践表姑娘呢,您再不过去,表姑娘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