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皇帝治下做官尚可享受荣华,而在明太祖手下为官,无异于自寻死路。
能平平安安保住脑袋直至晚年,实属不易。
班头介绍完毕便先行离开,留下朱政与枷锁加身的知府大人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最终,知府大人打破僵局。
“你可是刚中秀才的青年才俊?”
“家中并无其他功名在身之人吧?”
朱政点头确认。
“正如大人所言,晚生今年刚中秀才,家中独子读书。”
听闻此言,堂上知府竟放声大笑,肩头枷锁甚至滑落至桌面。
那并非沉重铁枷,仅是一个轻便的木质警示枷。
“哈哈……”
“你这鲁莽样子,倒的确像初涉官场之人。”
“不过我偏偏喜欢你这样懵懂无知之辈,官场可是一片浑水啊!”
“看来你这愣头青并未查过我是何许人也?”
“本官姓李,名虎。唤我老李或李大人皆可。”
“李虎?”
朱政遍搜记忆,却未能找到与此人相关的丝毫信息。
但他态度随和,毫无官架子,给朱政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晚生朱政,拜见李大人!”
李虎再次大笑。
“错了,错了!在本官面前,你应该自称学生,而非晚生。”
“是我失礼,闹出笑话了么?”
朱政有些不安地搓着手。
李虎瞧见朱政的小动作,笑声更甚。
“未曾涉足官场之人果然有趣。”
“你今日闹出的笑话可不少啊!”
“日后你若考中举人进士,今日之事定会被天下饱学之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朱政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李虎,脸上尴尬之色愈浓。
本想简单报个官,竟闹出笑话,真是丢人!
李虎笑了一阵,才逐渐平息。
“朱政小友,可知今日你都出了哪些洋相?”
朱政下意识摇头。
想他穿越前乃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穿越后身边尽是淳朴乡民,哪有机会学到这些繁文缛节。
若是早知如此,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他对大明历史的认知,全赖随机仓库掉落的《明史》,否则仅凭从前从电视剧里获取的一鳞半爪,恐怕早就因言辞大逆不道而被砍头了。
“学生愚昧,还请李大人指教。”
李虎敲击着桌面,徐徐道来。
“其一,敲冤鼓并非随意之举。”
“其二,拜会知府需提前备好拜帖,注明何时经学及主考官姓名。”
“其三,呈报冤案需预先撰写状纸。”
“不过,新晋秀才往往尚不能独自撰写状纸,通常需要请主考官代笔。”
“状纸!这个我备好了!”
总算有一项自己准备充分,朱政急忙呈上早已备好的状纸。
“李大人!”
“这是我亲笔书写的状纸,所报之事均详细记载其上!”
“哦?”
李虎语调微顿,惊讶地看向朱政。
“状纸竟是你自己所写?”
状纸不同于八股文,它有严格格式,书写者须深谙大明律例,熟知其中术语方能成文。
李虎很难相信,一位刚中秀才的少年竟能写出状纸。
然而当他接过朱政递来的状纸,不禁目光一震。
朱政的状纸条理分明,引用律法无一差错,所引案例亦极为恰当。
这份状纸言简意赅,毫无冗余,即便是阅历丰富的老吏也未必能超越。
加之全文采用工整秀丽的馆阁体,字迹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李虎阅毕状纸,惊异地看向朱政。
“朱政小友,这状纸确是你独立思考后撰写的?”
朱政穿越前已通过法考。
虽现代法律与古代差异甚大,但此类诉状的基本格式和模板仍一脉相承。
他所要注意的,不过是运用这个时代特有的语法和词汇而已。
“精彩,精彩!”
“这份状纸写得真精彩!”
“朱政小友,是否有意在我衙门担任文书之职?”
“放心,此职不影响你日后应考,也不算正式官吏,仅作为我的助手处理一些简易公文。”
朱政满脸愕然,表情未曾消退。
在现代社会,这个职务相当于首都市委书记的秘书长,属于高级管理岗位。
他本是来报案,怎料天上掉馅饼?
朱政轻声询问:“这样的职务,真的不算官职吗?”李虎见他满脸狐疑,笑呵呵回应:“当然不算!想走的时候,只要知会我一声,没人敢阻拦你!”
“原来如此!”朱政释然,“那容我几日时间考虑一下。”
李虎爽快答应:“没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个形同虚设的枷锁上,说道:“尽管这枷锁只是摆设,但我的戴罪之身却是实情,你有所顾虑,我能理解。”
朱政并非因那枷锁而犹豫,而是对李虎这样的官吏犯何罪感到好奇。
“李大人,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李虎朗声笑道:“无非是想知道我是如何戴上这枷锁的吧?”
朱政略显尴尬地点点头,李虎抚着枷锁苦笑:“贪污罪。
我曾贪污过十两银子,理论上应当贬为庶民。”
“理论上?”朱政听出端倪,“原来李大人是在自编自导一出戏,只是未曾料到皇上不按常理出牌。”
“小友说得没错,只可惜,我这出戏算是演砸了。”李虎自嘲一笑,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此刻,朱政愈发坚信李虎是个清廉的好官,为他做文书不失为明智之选。
既能借其庇荫,助益自家生意,又不影响他未来的仕途规划,且李虎的为人深得他心。
李虎径直带朱政来到大堂侧椅坐下,展开他递上的状纸。
“朱贤侄,你这状纸条理分明,却缺了关键证据。”
“例如蔡季成从何处购得毒药,是否有购买凭证,或者药店的证词。”
“这些我都有!”朱政自信回答,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份药店老板的证词,上面既有保人、证人的签字画押,其严谨程度比起衙门文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李虎略感惊讶,“贤侄,这份文书是半年前签署的,为何拖到现在才来报案?”
朱政一时语塞,还未想好借口,李虎已帮他找了一个。
“我明白了!半年前方大人还在任,你对他不放心!”
朱政嘴角微抽,虽不认同,但也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