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谢清棠侧了一侧,多半冒热气的汤水泼在她小臂上,很快烫出一层绯红。
大约是很痛,她整个身子都在细微的颤栗。
泼了那碗汤后还不解气,流萤又试图扬手抽打谢清棠。
她手挥下的瞬间被谢清棠一把扼住。
谢清棠指甲长,故意蹭过她的皮肤,很快刮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流萤顾不上疼痛,满目怒火,正欲再挥下,却被一道声音制止。
耶律述朵走到谢清棠面前,低头看着她。
“别以为你在宴席上和太子哥哥眉来眼去本公主没看到!”
她说她的,谢清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你的熟练程度,伺候人伺候的不短,我想你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有些下作手段,不要让我看到,否则本公主出手,下场你未必扛得住。”
谢清棠垂下头,仍然恭谨,“公主误会了,奴婢绝无此意。”
汤汁顺着她的衣裳流淌下来,刚被泼了一身,又站在她这公主面前,一双眸子却丝毫不见胆怯。
耶律述朵一阵诧异。
她自幼万千宠爱一身,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婢女压了气场。
耶律述朵美艳的面目有些狰狞,她后退一步,吩咐流萤,“把她衣服扒了!看看她膝盖是不是石头做的!”
流萤点头,伸手就朝她扑去。
谢清棠呼吸一滞。
说到底她只是个奴婢,耶律述朵是和亲公主,就算把她弄死,吕皇后也会看在漠北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没有家世和夫婿撑腰,主子要她死,她便不能活。
眼看流萤的手已经扯开她的衣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却被身后一声厉喝打断。
几人俱都一愣,回头望去。
萧寅渊不知何时来了,身侧是吕皇后,身后跟着乌泱泱的宫人。
他清隽的面容在月色下宛如冰雪,莫名多了几分冷沉。
“你们在做什么?”
流萤一愣,松开手,仓皇跪地。
萧寅渊来了。
他会为她做主。
谢清棠紧握的拳,松了。
众人跪拜行礼,萧寅渊看向谢清棠,见她脸色惨白,衣衫凌乱,不由蹙眉。
“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流萤应道:
“回禀殿下,公主想去后厨看羹汤炖的如何了,却不想撞见谢姑姑鬼鬼祟祟,席间她扎了我们公主,奴婢不过是多问了两句,谢姑姑便搬出您和太后,推搡间热汤险些烫到公主...”
萧寅渊面色一凛。
目光从谢清棠湿濡的衣袖扫过,瞳孔微顿,面上却淡淡,“有这回事吗。”
耶律述朵咬着唇,眼眶不自觉泛红,轻轻晃动萧寅渊的袖袍,半撒娇半抱怨道:
“我只是问她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她便恼了我...那汤好烫,太子哥哥,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萧寅渊蹙眉,看向谢清棠,“你自己说。”
谢清棠声音不大,轻柔却异常坚定。
“回殿下,奴婢没有。公主初入西梁,不懂宫规,奴婢自是不必行跪礼的,至于烫伤一事——”
她顿了顿,捋起袖绾,纤细的手腕上一片绯红。
反观耶律述朵,身上干净整洁,一丝尘埃都无。
萧寅渊微颔首,转头看向耶律述朵,“伤到哪了。”
大约是心虚,耶律述朵眼神躲闪,却又想到谢清棠不过是一个低贱婢子,便再次拉住了萧寅渊的袖子。
“就算本公主失手泼了她,也是她无礼在先,何况贱坯子皮糙肉厚,烫一下怎么了啊?”
霎时,周围鸦雀无声。
萧寅渊眉头不自觉皱起。
吕皇后抬手掩唇,不轻不重咳了一声,“渊儿,昨夜母后同你说过的话,忘了吗。”
萧寅渊脊背一僵。
不动声色看了谢清棠一眼,目光没有多作停留,转而看向耶律述朵,语气柔和许多。
“你没伤到就好,一个伺候人的玩意儿,本就没多金贵,烫就烫了。”
这话入耳,“嗡”一声,天旋地转,谢清棠眼前竟黑了一瞬。
萧寅渊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脏到能打在她脸上的话。
较之皮肉之伤,更加尖锐,凛冽。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萧寅渊垂眸凝视她,“还不给耶律公主磕头请罪。”
月牙投射一缕白光,谢清棠就跪在惨淡的光束里。
周围都是对她指指点点的宫人。
像一只溺水的鱼。
无氧,无光,无栖身之地。
她死死捏拳,捏到麻木,才满是汗水缓缓松开,喉咙无比沙哑说道:
“敢问殿下是为公主惩罚奴婢,还是为了宫规?”
萧寅渊扯了扯唇角,逆着光俯视她,“有何不同?”
“若是为宫规,奴婢无错。若是为公主鸣不平,奴婢无话可说。”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萧寅渊的声音却在这近乎质问中冷了下去。
“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应当明白一件事,主子罚奴婢,天经地义,就凭尊卑有别,贵贱不等。”
她尊!你卑!
更深露重,谢清棠抬起头,月牙隐在云中对她嘲讽一笑。
片刻后,她伏下头颅,重重磕在泥地,砸出一个血洞。
“奴婢...给耶律公主请罪了。”
哪里好疼?
疼的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