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扬起眉梢,“嗯?”
李簪雪低声道:“四日前,延嘉殿来人,去见了司制。她没明说,只是让我去安排,让底下人做了件薄罗衫子。”
做薄罗衫子这事,燕归知道。
刚要点头,却骤然意识到,李簪雪说的是“四日前”。
延嘉殿要做薄罗衫子,不该是在她入宫前么?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
燕归一时想不透。
“娘娘初掌六宫,或许会想要知道这个,”李簪雪道,“只是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虽然没想通延嘉殿怎么回事,但这反而帮了燕归大忙。
有这么一件薄罗衫子,很多事都容易多了。
燕归心思回笼,多看了她两眼,道:“你很聪明,做典制未免屈才。”
李簪雪当然也听得出这是招安的意思,往后退了回去,“奴婢只管尽心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上天自有安排。”
燕归笑了一笑,“将这些披风分去各宫吧。”
“是。”
离开司制司后,细语叹息:“娘娘似乎对这位李典制很感兴趣,可她却还糊涂不肯。”
燕归神色淡然:“她不是说了吗,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就没什么可怕的。”
细语摇摇头:“她也说了,娘娘是讲道理的人。可是这世上,有的是不讲道理的。”
燕归笑了一笑。
对啊。
李簪雪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得罪了她的上司。
披风事件一结束,不用再应付皇后,那司制也就没什么可忌惮的,给她穿小鞋那都是轻的了。
燕归拢紧了披风,嗓音不轻不重,流入风雪之中:“你明白,她也迟早会明白。”
-
宫女们将各样的披风送去各宫。
周献容的延嘉殿与师如玉的淑景殿相邻,宫人捧着披风过去,师如玉听到动静,早早出来相迎,便在延嘉殿不远处说起话来。
“司制司的手就是巧,这披风做得好精致!”
“昭仪过奖了,还得是您的图纸画得好。”
“我那算什么呀?再说,若非皇后娘娘心善,我画一百张也没用。”
延嘉殿内也听得清楚。
周献容静静坐在窗下抄字,对此充耳不闻,半敛着眼眸,写得专心。
倒是琳琅生气,骂道:“两件披风就吹捧成这样,怕是这辈子没穿过什么好衣裳吧!”
周献容刚抬头要劝她大度些。
却有个宫女踏入殿门,手捧着披风,笑意盈盈道:“给贤妃娘娘请安。这披风不知该放在何处?”
琳琅还臭着脸,“什么披风?”
宫女如实说道:“皇后娘娘给各宫的宫女和内侍都各做了一件披风,琳琅姑娘,这件是给你的呢。”
周献容一愣。
琳琅也是一愣。
她看看宫女,又看看披风。
大兴宫中,宫女一贯穿着青色,这披风是色调更重些的灰绿,用的织锦材质,里边夹了一层棉,领口边缘还缝了狐狸毛。
琳琅:我去,骂早了。
比贤妃的肯定不如,可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衣裳。
她是真喜欢啊,可刚才那大话都放下了,何况贤妃就在一边呢。
她半晌不能言。
“既是皇后娘娘的恩赐,你便收着吧。过几日雪化了更冷,你正好可以穿上。”周献容轻轻出声。
琳琅如释重负,向周献容福了福身,接住了披风。
织锦的料子手感真好!
她在心里忍不住感慨。
“皇后娘娘心善,连宫女内侍们都一并照顾着,还用的这样好的料子,想来陛下的披风定是更为奢华了。”周献容笑谈的语气。
宫女茫然,“并未听说给陛下也做了披风啊。”
周献容倒是奇怪,“怎么皇后娘娘没有给陛下准备?”
宫女诚实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宫女退下后,琳琅抱着披风,小声嘟囔了句:“皇后娘娘这是在宫中收买人心呢。”
周献容轻声道:“她毕竟要接掌凤印了,这些都是应当的。”
只是这宫中最应当收买的心,并不是这些宫女内侍,而是陛下的啊。
周献容很为皇后惋惜。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把琳琅叫到跟前,问:“那天在宝慈殿,皇后与太后商议时,是不是只说了妃嫔的披风,要从宫中出?”
琳琅点点头:“那日也只议论了妃嫔们的披风呀。”
此话一出,周献容和琳琅都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静默了片刻,周献容叹出口气:“皇后真是糊涂了呀。”
-
阖宫上下都收到了披风,御前的掌印赵弼才和他的两个徒弟也不例外。
赵弼才打小跟着皇帝,什么珍奇玩意没见过,这么一件披风,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他觉得很有趣,这个皇后,很聪明啊。
“师傅,您说,皇后赏我们每人一件披风,什么意思啊?”他的大徒弟牟谅单手拎着披风,左右上下地打量。
“心疼咱们大冬天的还要劳碌,想着让我们别受冻呗。”赵弼才随口一答。
牟谅啧啧道:“那也得给件好的啊,这是什么破烂,咱们可是御前的人!”
赵弼才笑着不说话了。
“慎言。”
江斐嗓音清冷地提醒。
牟谅斜眼睨他,二人都是赵弼才的徒弟,不过素来不和,明里暗里都想让对方不痛快。
牟谅讥讽:“怎么了,就是破烂,这都不让说?”
江斐神色冷淡:“若这是破烂,你的那些衣裳又是什么?破烂都不如?”
牟谅一噎,偏偏还要嘴硬:“你不过是去给皇后送了次东西,她又好心给了你一把伞,你倒好,成了她的狗了?”
江斐皱了一下眉头。
“只可惜啊,”牟谅嬉笑起来,“你想做她的狗,她还不乐意呢,谁让你是个太监,是个没根的东西……”
江斐脸色唰的惨白。
边上赵弼才听不下去,过来拍了下牟谅的后脑勺,“说得跟你自己有根似的。”
牟谅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赵掌印!”
外边有个内侍叫着。
赵弼才推门出去,“什么事?”
内侍叹了口气:“陛下到处找您呢!”
赵弼才急急地往外走:“出什么事了?”
内侍快人快语:“陛下听到外边吵吵嚷嚷的动静,问怎么了,底下的人如实说了,是皇后娘娘在发披风。陛下当时也没说什么,回去了。过了会儿,他叫了我进去,问怎么没动静了,我也实话实说啊,披风分完了嘛!谁知道陛下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让我滚!我滚到一半,陛下又叫住我,让我来请掌印。”
赵弼才懂了,忍不住地摇头。
才夸了这皇后聪明,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