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吟退下后,圣上立刻派出暗卫去查,看看周云祈是不是真的在京郊的庄子上养外室。
当天夜里,暗卫传回消息,情况属实。
那外室的确是江雪吟的庶姐,已身怀六甲。
圣上心情微妙得很。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周云祈身为皇家嫡长孙,是将来继承大统的储君,却做出这等令人诟病的事情,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同时又明白,唯有这个契机才能顺理成章退婚。
思来想去,圣上压下怒火没有即刻发作,只等江雪吟传来好消息再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圣上对瑾王,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
得到圣上恩典,江雪吟心中却仍然没底,因为瑾王这个人不好相与。
坊间都传瑾王嗜杀成性,嚣张跋扈,早些年是京中一霸,其中固然有皇后一脉的推波助澜,但无风不起浪。
江雪吟敢拿瑾王当幌子,也是记得在梦里,瑾王登基那两年是个实打实的明君,勤政爱民,政绩斐然,不似传闻中那般疯疯癫癫。
也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怎么可能次次都打胜仗。
打仗又不是会武就行,还得有脑子。
江雪吟深信,一个勤政爱民的人,底子差不到哪里去,可嫁。
正好这一年边关没有战事,瑾王人在京中。
直接去瑾王府登门拜访,不可取,江雪吟打算去金钟寺碰碰运气。
瑾王的母妃睿敏皇贵妃,生前曾在金钟寺带发修行,或者说养病。
睿敏皇贵妃容貌绝色,世间难寻,可惜身患癔症,一生过得郁郁寡欢,才三十出头就离世了。
瑾王的癔症就是遗传自母亲,也是英年早逝。
江雪吟查了查有关癔症的病例,发现有些会伤人,有些不会。
担忧是难免的,但也无可奈何。
因不知瑾王哪一日会去金钟寺,江雪吟连着去了五次,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听说瑾王来了。
时值初夏,后山郁郁葱葱,一处院子里的树上青梅成串。
暗卫躲在附近的树上,听着蝉鸣鸟叫,正百无聊赖,忽见一抹婷婷袅袅的身影出现,绫罗缠身,肤白胜雪,一看就是千娇百宠的公侯贵女。
来者正是江雪吟。
守在门口的丁公公也瞧见了,连忙拂尘一甩,上前阻拦:“我家王爷正在厢房内小憩,这位小姐请止步。”
“您是丁公公?”江雪吟笑问。
丁公公一听,这是有备而来?
“正是咱家。”
“我是定国公之女江雪吟,也是太子府的世子爷周云祈的未婚妻。”江雪吟自报家门道。
“原是江大小姐。”丁公公拱了下手,还是一副清冷模样。
“我奉圣上口谕,有件事想与瑾王殿下商议。”江雪吟说道:“烦请丁公公行个方便,帮忙通报一声。”
丁公公奇了,圣上有何事需要派江雪吟来商量,不过无人敢拿圣上玩笑,便道:“请江大小姐稍等,咱家去问问王爷。”
“有劳。”江雪吟颔首。
厢房内,瑾王周泫正在抄经。
他的样本是一卷字迹秀丽端正的楷书,而他写的字银钩铁画,力透纸背,杀气腾腾。
“殿下,云祈世子的未婚妻江大小姐求见,说是奉圣上口谕,有事与您相商。”
丁公公进来,小声禀报道。
“那是谁?”瑾王润了润笔,继续抄写。
这让丁公公怎么说:“您应该没见过……”
“不见。”瑾王干脆道。
“是。”
丁公公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闻言便退出去,回复江雪吟:“江大小姐,实在抱歉,王爷不想见客。”
江雪吟没想到,连见瑾王一面都这么难。
她不想就此放弃, 斗胆高声道:“冒昧打扰殿下,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隆庆十七年,曾与睿敏皇贵妃一道,参加过一个婴孩的周岁宴,还抱过她,送给她一枚玉扳指。”
她开口的瞬间,丁公公吓了一跳,想着这位小姐胆子真大,竟敢扰王爷的清静,不要命了吗?
却没想到,对方与睿敏皇贵妃母子俩,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近来是睿敏皇贵妃的忌日,殿下思念母亲得紧,忽然出现一位故人,怕是要见的。
“进来。”片刻后,厢房内果然传来一句。
“江大小姐,王爷有请。”丁公公耳力好,随即说道。
“有劳了。”江雪吟松口气,向前走去。
静谧雅致的厢房里,燃着檀香。
江雪吟屈膝行礼,“雪吟给瑾王殿下请安,瑾王殿下万福。”
“扳指。”瑾王说道。
“哦。”江雪吟从怀里拿出来,送到瑾王手里。
瑾王接过扳指,翡翠质地,兰花纹样,上面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他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的东西。
小时候母妃送给他的玉料,自己雕刻的。
于是戴在尾指上。
“你可以走了。”
江雪吟:“?”
她斗胆跪坐下来:“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禅房内寂静无声。
江雪吟微微抬眸,瞥见席地而坐的瑾王殿下,身形高大,坐姿随意,对着她的半边侧脸,如雕似琢,线条深刻,好看得不像话。
难怪说睿敏皇贵妃姿容无双,如今见到瑾王的样貌,便可窥探一二。
只不过瑾王的好看,凌厉清冽,锋芒毕露,像一把饮过血的刀锋。
对方仅仅是朝江雪吟睨了一眼,江雪吟便感到千军万马的气势向自己压来,头皮发麻。
“你在要挟本王?”瑾王问道。
“没有没有。”江雪吟赶紧怂怂地道:“是祈求,哀求,这个世上哪有人敢要挟您。”
瑾王嗤笑一声,对江雪吟的恭维并不买账。
不过收回一件与母妃有关的旧物,心情的确不错,“也罢,你说说看,如果足够有意思,本王或许乐意插手。”
又道:“如果是后宅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就闭嘴吧,本王不想听。”
江雪吟说道:“此事连圣上都不好解决,只有您才有能力决断。”
“哦?”瑾王一下子来了兴趣,一双风流蕴藉的凤眸转过来,有些期待地看着江雪吟,“什么事?”
自从战事结束后,他每天都过得很闲。
这京城他待得快发疯了。
圣上又不肯给他赐封地,就这般拘着他。
“您知道您之前的两任未婚妻,都是被谋杀的吗?”江雪吟私以为,瑾王肯定知道,于是接着道:“这是我无意中得知的消息,因此十分害怕。”
瑾王果然知道,反应不甚在意地把玩着玉扳指:“本王的未婚妻被谋杀,你害怕什么?”
“当然害怕。”江雪吟说道:“因为我发现,我也是一枚棋子,事成之后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