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纳兰昭懿所想,遏必隆得知爱子摔成重伤后,即刻上奏参了明珠一本,说他教女无方。
乾清宫。
“明珠有几个女儿?”
“回皇上,就一个嫡女。”
玄烨笔尖一顿:“纳兰昭懿?”
“正是呢。”
玄烨沉吟一瞬:“近日京中发生了何事?”
梁九功清楚他实际想问什么,就将纳兰昭懿这几日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
“你是说,她并未驯马,那马却愿意跟她走?”
梁九功点头:“奴才觉得新奇得很呢,头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
玄烨笑道:“这纳兰氏果真是个妙人儿。”
再低头一看遏必隆的折子,冷哼一声:“依朕看,教子无方的,是他钮祜禄氏才对。”
“你且亲自将这块松花砚送去纳兰府,明珠教女有方,理应有赏。”
“嗻。”梁九功躬身端起御案上的砚台就要出去。
李德全这时进来了:“皇上,钮祜禄格格求见。”
玄烨想都未想:“不见。”拿起手边的奏折批了一会儿,他眉眼浮现出躁意。
“梁九功!”
进来的是李德全:“皇上,梁公公去纳兰府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玄烨搁下笔,大步往外走:“去马场。”
跑马场,纳兰昭懿亲眼看着帝王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她走来,身子侧了侧。
玄烨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叫帝王仰视,是不敬,纳兰昭懿怎敢放肆,还是翻身下了马,恭敬请安。
“皇上,金戈已经备好了。”李德全在一旁说。
玄烨“嗯”了一声,看向她:“听闻你学马已有几日,可有成效?”
“臣女愚钝,尚不敢跑马。”
他温声邀请:“可愿与朕一试?”
“臣女不敢。”
“乌骓极通灵性,不会摔了你。况且,不放手一试,焉知自个儿不行?”
纳兰昭懿攥紧了手。
妥协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是故步自封,将自个儿困在过去罢了。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缓缓松开手,行了一礼:“皇上言之有理,那臣女便献丑了。”
玄烨挥手叫奴才们都退下。
为了配合她的节奏,他特意慢下来,结果座下的金戈有些急不可耐地哼哧了几声。
纳兰昭懿见此道:“皇上不必顾及臣女,去畅快跑马便是,臣女与顺意跑不快的。”
玄烨本就是想与她独处,自然不会答应,将视线落在她的马上:“它叫顺意?”
纳兰昭懿点头。
“顺意顺意,可是取一生顺遂、喜乐如意之意?”
“皇上博学多识,正是其意。”
玄烨笑看向她:“你倒是个淡雅如菊的性子。”
“臣女是俗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与小算计在,哪里配得上这几个字。”这辈子她实在不愿再被贴上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标签了。
“哦?朕倒是好奇,你有着什么样的小心思与小算计?”
“那臣女实话实说,皇上莫要怪罪。“纳兰昭懿对上他的目光。
“朕自然不怪,你说就是。”
纳兰昭懿就不客气道:“臣女希望色亮吃下这个教训,这辈子都难以好起来,叫他再心高气傲。”
说完,她等着看玄烨的反应,猜想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谁知玄烨竟颇为赞同道:“你与朕着实想到一处去了,朕也觉得他残着比较好,反正脑子也早被遏必隆养废了。”
纳兰昭懿一脸的意外。
他安慰道:“这事你受委屈了,放心,朕自会护着你。”他以为纳兰昭懿说这话是知道遏必隆参了她一本,借机向他告状呢。
他倒不是很介意,毕竟如今纳兰氏极合他胃口,他也乐意向着她。
“还有吗?”
“也,也希望阿玛能得皇上重用,不枉他读书几十载,一腔报国志;还希望自个儿日后能有一番好姻缘,夫君疼爱,子女出息;更希望家人百岁无忧,顺颂时宜……”
玄烨听了觉得好笑:“怎的声儿越发小了?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纳兰昭懿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怕皇上觉得臣女太贪心了。”
“朕还从未听你说过这么多话。”
纳兰昭懿就说:“臣女若是一来就与皇上这么多话,是何居心啊。”
玄烨一愣,随即笑意变深:“昭懿这是在说,与朕熟悉了是吗?”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不知臣女理解得可对?”
纳兰昭懿不会知道,她这话带给玄烨的冲击力有多大。
如同一块石头投进涟漪泛滥的湖面,掀起一阵水花,玄烨心跳陡然加快,看着她多情的眸子温婉又不失娇俏,欣赏、有趣、靠近、占有……一时之间,各种想法在脑中汇聚,最后全都化为两个字:“极对。”
申正时分。
“妞妞,怎么样,今儿玩得高兴不?”纳兰昭懿刚回府,就被觉罗氏拉着问长问短。
“还好。”
“哟,这根金累丝珍珠抱头莲簪子,是万岁爷赏的吧?”觉罗氏眼尖得很。
“嗯。”
照雪高兴道:“夫人,这簪子可是皇上亲手为格格戴上的呢。”
觉罗氏眼角纹都笑出来了:“好好好,极好,簪子极好,这份情意也极好。”
“那万岁爷有没有说要纳你入宫之类的话?”
纳兰昭懿摇头。
“没说?!”觉罗氏笑意一顿:“那皇上与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且细细与额涅道来好不好?”
“好了。”明珠放下手中的砚台,看向女儿,轻柔道:“没看见伊兰珠累了么?让她回去好好歇着,有什么话之后说也不迟。”
又问:“明儿还去跑马场吗?”
纳兰昭懿点头。
“那就去歇着,睡前记得来个药浴,然后叫照水给你按按。”
“好。”
纳兰昭懿转身出了屋。
走出一段路去,还能听见明珠温柔哄着觉罗氏的声音,不由轻笑一声。
她其实不怪额涅总想将她推进宫墙。
毕竟上辈子的事只有她记得。
而额涅姓爱新觉罗氏,身上沾着皇族血脉,总会对皇宫充满遐想。
她只是想到上辈子的自己,明明生活在阿玛庇护、额涅纵容、兄长疼爱的环境,见识过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美满,如何还会为一个有着三宫六院的男人动心?明明她也有不懂事的资本啊。